第73章
那人却未瞥他们一眼,只响起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嗤,玉指一勾,浮因身前顿生一股强劲吸力,竟将他虚空拽至那人身前。
红光掠过,浮因对上了一双赤红如渗血的眼瞳,神智顿时恍惚,下颌不受控地张合,脱口将道出了幕后主使,“是太后……她放了我兄弟俩出牢狱,命我们杀了皇上。那四人……是无音门人,皇上擒了他们的门主,他们自知门派难逃一劫,便与我等联手。”
“……怎么敢的,尔等怎敢!!”素日清越的声音化作低沉重叠的声音,裹挟滔天怒意,宛如魔音穿透二人耳孔,令耳中渗出血来。
浮因心神俱颤,面对这超乎常理的存在,他终是放弃挣扎。可求饶的话尚未道出,那人已一手扣住一颗头颅,将他们两兄弟强行挤压到一处。头骨变成利器相互铲起对方皮肉,在无法违抗的巨力之下,骨肉被迫相融,青白的眼球挤出眼眶,二人惊恐的面孔从平整变为起皱再压至极致,最后“砰”地爆作一团血雾。
血腥气弥散,尸骨无存。
真宿目光略微发直,垂头看了一眼满是血的双手,陷入沉默。随后猛然想起什么,跌撞着冲至被长枪支着身体从而无法完全倒下的鸩王身边。
覆着血污的指节探向鸩王鼻下,片刻后,真宿仍未感受不到气息的流动。
定是血污太厚了,阻了触感。真宿心绪纷乱,完全忘却可放出次紫府,以神识探查鸩王的身体状况。他只一个劲地往衣袍上来回擦拭手,指节被磨得通红,又颤抖着横于鸩王鼻下。
不料指节上再度沾染上鲜血,真宿愈发烦躁,正打算再收手擦拭,蓦地意识到这鲜血从何而来,金眸圆睁,死死盯住鸩王。
只见鸩王胸腔一震,竟是咳出两口血,随后慢慢掀起了眼睫。
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于扶着自己的真宿脸上,待看清那双赤红如血的眸子,鸩王心头剧颤,一时怒急攻心,沙哑斥道:“此地危险!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真宿察觉鸩王没死,眼底迸出狂喜,但鸩王的话又让他难以回答,只能含混道:“这儿没有人啊。我没事,倒是陛下你……”
此时真宿终于记得用神识去扫,然而鸩王身上依旧是两道龙气泾渭分明,并无法看清鸩王五脏六腑的损伤情况。他思忖了下,只想到用最笨的方法,去探鸩王的颈脉,绕开伤处去摸鸩王的心跳,以及把手腕的脉搏。
玉白的指节在鸩王身上游移,鸩王虚弱地缓着气,无力阻止真宿的动作,眼底暗色涌动。
好在还真让真宿探明了,心脏处的经脉并未受损,那数杆枪竟奇异地避开了心脏,他不知鸩王是如何办到的。总之真宿狠狠卸了一口气,一直叫嚣着杀戮的神智终于恢复正常,眼中赤色也开始消退。
俄顷,他捡起浮因的细剑,将杆子突出的部分都削掉。他不敢直接拔出,唯恐鸩王会失血过多。
鸩王却忽然忆起什么,边咳血边推开真宿,道:“不对,毒气……有毒气,庆儿快离开!”
真宿却攥住了鸩王推拒自己的手,摇头道:“都散了,没有毒气了。”他从传进来的瞬间便将所有毒气都摄走,并化为己用。
鸩王闻言,凤眸微微睁大,迟疑片刻,终将紫府的禁制撤掉,五感随之恢复。
灵台清明起来,鸩王不愿弄疼真宿,想抓住旁的什么来借力,却被真宿扣住手腕,放到肩上,于是只得掐紧了真宿的肩膀,用内力将残存枪杆尽数逼出体外。受损的经脉虽被封堵上,但衣裳仍是瞬间就被血浸透。
“先出去。”鸩王神色不显,慢慢站起身。真宿以为他恢复如此之快,正心下暗叹,却察觉鸩王步伐虚浮,还踉跄了一下,他急忙用背脊抵上鸩王的胸膛。
鸩王眼前阵阵发黑,靠到个温热的什么,根本不及思考,就伏了上去。直至忽地被驮起,腿弯被托抱,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真宿背起来了。
真的长大了……
鸩王将脸轻贴上真宿的后颈,目光忽凝,发现真宿衣领下那玉白凝脂般的背上,竟纹有刺青,瞧着一隅似是莲花瓣。
还欲往下探看,五脏六腑处的痛感却愈发清晰,鸩王面容不禁扭曲,阖目强忍。
这时前头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动静。原是石门挡路,真宿寻不到机关的开关,只好信手按下墙面,佯装触发。然后单手将石门抬起,背着鸩王走进外头的阳光里。
-----------------------
作者有话说:越来越少,少得可怜的跟读啊啊啊。连更了五天好累,打烊几日好了。
[修改]修改了能直接看到鸩王体内状况的bug,增加互动。
第63章 随侍 廿捌 陈家别庄。
陈家别庄。
前陈将军被抄没的家产之中, 便有这一处位于云城郊外的别庄,不仅有着能媲美帝王行宫的奢华装潢,雕梁画栋, 琼台玉阁,还有着一大片药园,满山的果林, 数口不小的温泉,以及巨大的地下钱庄。
当鸩王因重伤昏迷不醒,亟待静养, 而大部队不知该歇在云城何处时, 真宿询问了银虿暗卫,然后从暗卫提议的几处地点中,择中了陈家别庄,率全员入住。
起初别庄内事事都须过真宿的眼,没有真宿首肯,一律无法执行下去。突如其来被管得这般严, 底下的人渐生不满, 尤其是严将军麾下心腹,觉得此举是宦官越权僭位,意在打压卫将军,抢夺功劳。
然而他们只敢私下抱怨,根本不敢向严将军进言,皆因严将军正是最支持真宿主事之人。
那一日,严将军并未率兵马去追擅自离队的真宿, 直至一个时辰后,收到银虿暗卫传讯,方知真宿单枪匹马将鸩王从道观地下救了出来。
彼时鸩王心脏虽完好, 但其他脏腑伤势危重,军医救治不够及时且条件有限,鸩王一度垂危。当时严将军望着塌上奄奄一息的圣颜,心下煎熬不已,甚觉肝胆俱裂。
万幸的是,那般伤势,鸩王竟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只是迟迟没有苏醒。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他没有护卫好鸩王,本就是天大的失职,若不是有庆随侍,后果不堪设想,故对真宿的决策并无质疑。
待鸩王醒了之后,真宿却当起了甩手掌柜。底下的人仍旧感到不满,只是这回不满的是,恰与先前管得太过相反,看不惯真宿突然撒手不管别庄事务,就连鸩王的事儿也不管,跑去泡温泉,除除药园里的杂草,亦或是到果园里晃荡。
“将军,您管一管他呀!”有部下忍无可忍,遂告状道。
“……我怎么管?庆公公是天子近侍,只听陛下一人差遣。”鸩王尚且没有责怪,又岂轮得到旁人置喙。
严商倒是能体谅真宿。少年虽然一夜长成了大人模样,但是心性还是与从前一样纯粹。孰能料到,辛苦照顾陛下不说,醒来却遭陛下提防一般,不让近身伺候。
换作是他,怕是也要心寒。
而真宿只是耍点小脾气,委实算性子很好了。
这一路以来,鸩王和真宿的相处,他都看在眼里。要说鸩王当真对真宿不信任,打算鸟尽弓藏,他是决然不会信的。
虽然不让真宿伺候,但一醒来鸩王就命下人来,过问真宿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亲自为他安排妥帖。譬如鸩王只能吃清淡的,所有人都自觉从简,荤食都少沾,不敢越过头去,但鸩王命御厨给真宿专门准备的膳食,永远是顶格的丰富与精致,全然不顾及铺张浪费。是以真宿比所有人都要吃得好,一如在营里的时候。又如入秋寒凉,命绣娘给加紧做几套带兔毛边的软斗篷,绫罗绒羽手衣,加厚的绒靴,观其尺寸,显然全为真宿量身而制。
至此,鸩王已苏醒大半日,严商主动请罪,膝跪于鸩王塌前。
“福荆道观之下,亡三十八人。其中带刀侍卫三十三人,道观住持一人,银虿暗卫四人。”严商神色悲切地禀报道。
“……”鸩王倚坐在床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丝绸被,垂着眼睑深思着什么。片刻后,沉吟道,“再无旁人?”
银虿暗卫及时现身,回道:“不曾搜寻到旁的不明人士踪迹,圣上。”
鸩王凤眸微眯,眼底恨意涌动,良久方道:“朕知晓了。”
俄顷,鸩王让暗卫伺候着服下药后,忽问严商,“小庆子何在?”
严商仍跪在地上,纠结着陛下会如何发落自己,骤然被询此一问,脑子空白了一刹那,其后忙道:“应是在山上摘石榴。”
鸩王捂了一下隐隐发疼的胸腹,气息不畅地呢喃道:“将入夜了,还不回来……”
严商并无请功的打算,便没有主动提出将真宿带回来,本以为鸩王这番是暗示,岂料到下一刻,鸩王在暗卫的搀扶下,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