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次紫府中很快便变得一片空白。许是阴煞同源的缘故,真宿唯有妖化的部位没被鬼王压制成功,反而动得异样活跃——他霜白色的兽耳一颤一颤的,蓬蓬的大尾巴绷得直直的,往常清凌凌的金眸蒙上了水雾,变得迷离。
至阴体的封印突然之间变得不稳定,阳气一下子猛地浇灌在阳穴之处,眼看就要透体而出。如此一来,怕是整个阴曹的阴魂都要发出直抵灵魂深处的颤叫,争相吞食真宿这副伪装成至阴体,实质上是至阳至纯之体。
岂料,鸩王蓦地朝某个方向睨了一眼。紧接着,鸩王身后的黑雾化作千丝万缕,如布条捆缚在真宿身上。极致的黑与无瑕的白碰撞在一块,对比之强烈,看得鸩王气息为之一滞。
真宿泄出体外的阳气一碰到黑雾就消失了,很显然是被阴煞气尽数吸收了,即使真宿此时没法堵住阳穴,重新变成至阴体,但只要鸩王不撤走那些“黑布条”,问题就不大。
鸩王显然也没有撤走的意思,甚至将黑布条束在了真宿的眼上,余下的黑雾蓦地爆开,编织成茧状,将他们笼罩在其中,隔绝掉了一切来自外界的神识。
当那双沾染了欲望,却依然纯澈的眸子看不见后,鸩王心底最后的枷锁也崩碎了,什么负罪感,尽皆被他抛诸身后。其目光肆意流连于真宿身上任意地方,也不再克制欢愉,薄唇间探出红舌,在牙尖狠狠碾过。
本该停息一阵的压制,复又开始了。
真宿依旧动弹不得,且这回更糟,五感少了一感,阴煞气组成的黑布条夺去了他的目力,什么都看不见。
其余四感敏度又上升了一个境界。
真宿愈发没法思索,不知不觉间,逐渐将喜怒哀乐都交出去了,尽数交到对方的手中,由着对方操纵。
意外的,他并不厌恶这种感觉。只因被他发现,鸩王凶归凶,但冰山之下,却是高热的熔岩,是包容的海水。他稍皱一皱眉,鸩王就会第一时刻警觉,然后放缓压制,直到他眉头松开。只是也有刹不住的时候,这时,一个气势汹汹的吻,便会小心翼翼地落到真宿的眼睑之上,以作安抚。可安抚着安抚着,往往又会将他眼睫都弄得湿漉漉的。
“庆儿,庆儿,庆儿。”耳畔不断的呼唤与喘息,似梦魇紧紧缠绕着他。
最后真宿都数不过来鸩王究竟喊了多少回,直到他眼上都干了,黑布条挂上发白的污渍,散发着独属于鸩王的龙涎香味,但某人却故意不给他抹干净,像是圈地盘的狼王,在默默欣赏自己的战果。
黑雾撤下,真宿重获光明,好在四下依然很黑,他适应了一下,便能视物。
随后便瞅见,自己后背的五重瓣莲花刺青,竟伸着长长的根茎,绕到了自己的腰侧,活像要与鸩王大腿上的十重瓣莲花蒂交缠在一起。
“……”真宿看得煞是脸热,身体此刻终于能动了,他缓了缓,便坐起身,然后一把抱住了鸩王,带着哭腔道,“鸩默,对不起。”
鸩王狠狠一怔,将真宿的脸捧了起来,散着戾气问道:“为何道歉。”
真宿舌尖发苦:“是我害了你……”若说先前他还存了一丝侥幸,寄希望于鸩王并非是为魔头所害,方才成了游魂野鬼。可此时鸩王活生生一个人,出现在了阴曹,也就意味着,鸩王是真的死过了一回。
思及此,真宿就止不住泪,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把鸩王吓得都没空跟他生气,连忙给人擦脸。
“你也知晓你害了本王。”害他都要疯了。鸩王替真宿擦泪的手,一转掐住了真宿的脸蛋,寒着声道,“那你还敢逃?一次次不告而别,你可有把孤放在眼里?”
真宿解释道:“我是被阴兵符召走了,黑白无常他们都在寻我!”
“黑白无常……”鸩王眯了眯凤眼,戳真宿脸的手愈发使劲了,又问:“那在宫中呢?为何不惜假死也要出逃!?你与孤保证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真宿自知理亏。当初为了稳住鸩王,他亲口应承说永不会离开鸩王,他食言了。在说出口的前一刻,他就注定要食言。
他知道说再多,也听着似是借口,但鸩王一路追到此处来,这般赤诚,他必须正面自己的软弱,正面自己当初逃避所造成的辜负。
是以真宿给给鸩王和自己施了个净身术,整了整凌乱的衣裳,然后面对面,眉眼里是十成十的认真与正色,将自己死遁的前因后果,告予了鸩王。
背后的挣扎,他没说,只因那是他自己下的决定,一切果皆是他种的因所致。
本以为鸩王会大发雷霆,或是鄙夷他的落荒而逃,孰知鸩王在听到他道出徒孙道号之时,倏然变了脸色。
“疑莲?”鸩王打断道。
“陛下认识?”
“此人有多强?”鸩王的语速忽然加快。
“……很强,现下多半已达合体中期。”魔头夺走他的一半修为之后,进境应当极快,毕竟他当年可是渡劫后期飞升。论修为,渡劫期的一半,与别的境界的一半,压根不可比拟。是以魔头从化神初期,跳过炼虚,一跃来到合体中后期,兴许都算是保守估计了。
不成想,鸩王语塞了。
真宿好奇问道:“陛下修为到何种境界了?”
他估摸着,鸩王修炼的道,很可能不是按传统修真境界来划分实力的,毕竟对方的修炼方式看着十分特异,穿梭于史书这种无灵气的小世界。
“化神初期。”鸩王话末语气变得有些颓然,俄顷又一转话头,“不妙。”
鸩王的黑雾结成的茧仍未解除,他朝三楼厢房所在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有人为了那个疑莲,专门到此处逮你来了。不过对方应当是刚刚知晓你的存在,现下去拦截他,兴许来得及。”兴许凤翎尚未传信给,在修真界假惺惺当正道名人的疑莲。
真宿有想过自己会暴露,但不曾想过自己行迹会暴露得如此之快,连忙追问道:“对方是何人,现下在何处?那魔头在阴曹里也有眼线?”
“等等,不对,陛下你是如何进来阴曹的?!”真宿此时才后知后觉,此乃致命的一大关键,他竟现下才想起来问。
鸩王道:“多的孤也不清楚,只知那人是个魔君。魔道有专门的传送阵传到这酆都的高塔。”
“魔道?”怎么会是魔道?!不……这般看来,魔道想必早就跟阴曹的某个势力有所勾连,传送阵这种可以协助毁掉一个宗门的禁秘,自是万万不该这般设置在阴曹之内,这样无异于对魔道直接敞开大门,若是要攻打侵占阴曹,怕不是轻而易举。
失策了!他怎就会以为阴曹必然是一方净土,没有修仙界的势力可以渗透进来,有了阴兵符的黄泉挡厄,即便去阳间出任务,也不容易被探知。
“这下是真糟了。”真宿说罢,蓦然思及自己不该再连累一次对方,是以他准备与鸩王认真说道,可当他转过脸去,却见鸩王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眶发红,先行怒道:“你又想抛下孤?那你先杀了孤!”
真宿怔住的同时,涌到嘴边的话,亦已道了出去。
“陛下,你想转生吗?”
鸩王的脸登时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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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保佑我能发出来。[合十]球球。
第128章 结契 鸩王一脸不可置信。
鸩王一脸不可置信。
毕竟鸩王才说“那你杀了孤”, 真宿下一句就接上了问他要不要转生。一合起来,鸩王自然就理解成——真宿宁愿杀了他,也要再次抛下他。
真宿当即反应过来, 慌忙试图解释,却被鸩王一双手箍紧了脖颈,额头与额头相抵, 眼中酝酿着极致的失望,语气令人心惊的寒凉,道:“庆儿就这般不待见孤。”
鸩王神色上的挣扎不过一瞬, 苦涩便被疯狂替代, 他松开了真宿,黑雾凝结成鸦黑的双翼,带着鸩王缓缓悬空。
“那便动手罢。然杀了孤,记得回去宫里,孤的本体尚在,可勿要杀漏了。不然孤再来寻庆儿, 到时候……可就不定会由着庆儿杀了。呵, 合葬,想想属实不错,还要甚么轮回转生。”
真宿看着鸩王那狂气四溢、黑雾飞旋的模样,看着他无瞳的双眼好似要落下血泪一般凄楚决绝。刹那间,真宿心尖一颤,脏器里的灵气仿佛被尽数抽走了,浑身经脉都叫嚣着疼, 比以往遭受过的每回毒发,还要疼上百倍。
见真宿迟迟不动手,鸩王从掌心抽出了长长的苗刀, 将刀柄塞进了真宿的手里。
那刀柄触及真宿手心时,寒冰般的触感令真宿有了一瞬的回神,他咀嚼半晌鸩王的话,这会儿才蓦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