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乙跪得更低了。
“有一事,等着你去办。”
赵措将一个折子扔到乙面前,并没有提各庄葡萄园之事。
“昨日萧之仁来过。以免撞上明年秋闱,此前搁置的武举比试会在今秋重开武场。届时去西境历炼之人自然也会回来,包括骆耀祖,和那个云无择。”
提到云无择,赵措的眼神暗了暗。
“骆家老二,能用。但难堪大用。”
一只手按上乙肩头,慢慢向上游走,掐住脖子。
“我想要云无择。”
环住脖子的手,缓缓绞紧。气息递到耳边。
“别再让我失望。”
第149章 狞猫
乙始终垂着视线。
一双惯于握剑弄香、翻云覆雨的手, 死死绞住自己的脖子。
额角青筋簌簌跳着,灭顶的憋闷与窒息下,乙缓缓闭了眼。若能这样死过去, 一了百了, 也是好的。
不过乙知道,对方哪会允许自己这般轻易解脱。
对一只顽劣的狞猫而言,自己这只乖顺的乌鸫,不仅要能出任务,更要在主子需要时, 提供足够的价值, 情绪上的, 身子上的。
能被主子亲手调教、玩于股掌, 这份恩宠, 可不是谁都能有幸承幸的。乙应该匍匐承恩,带着敬畏与感激。
供他戏耍,凭他玩弄。
至少, 一直以来,乙都是这般做的。且做得很好。
笼中鸟, 手中雀。仅此而已。
很明显,此刻狞猫兴致正浓。不管这兴致出于愤怒, 还是出于狩猎天性。
他不会罢手的。
果不其然,乙鼻间气息, 尚存一缕之时, 狞猫或许动了善念,或许只是玩腻了,将人拉近些,凑到灯下, 盯着被控在手心的这张、冷静得像冻在冰潭深处的一张玉石雕刻的脸,嗅了嗅。
并没发现任何异常,方略带满意地缓缓松开手。
窒息之人,蒙恩被释,气流猛地灌满胸腹。乙拳肘支地,猛烈咳嗽起来。
浑身力气,也泻了一半,不似往常那般□□刚毅,倒多出几分破碎感,惹人怜惜。
“受伤了?”赵措玩味地微微挑眉。
这个人,这道影子,这具驾驭过无数次的身躯,狞猫甚至比他自己更熟悉。他的每一个细微变动,每一个无意识反应,狞猫都能第一时间轻松捕获。
狞猫享受且沉溺于这种无与伦比的掌控欲和征服感之中。
“乙,无事。”地上人下意识偏头,刚要转向臂膀中箭一侧,似意识到什么,忙整理衣衫,正正在地上跪好。
狞猫还是发现了这件近乎完美的玩具身上,所带回来的陌生裂纹。
他伸出手,精准找到隐在夜行衣下的裂纹。试探着,用力按下去。
乙端正跪直,擎受住主子的巡视,眉心却不由蹙了蹙。
如他所料,夜行衣下渗出些液体,夜色下的深色衣衫,肉眼分辨不出汗意还是血迹。但鼻子可以。
按在伤口的手,又用了力气,故意不停碾动,挤压。血腥味,越发明显。浮在那一炉“雪中春信”之上,如专属的猫薄荷,精确撩拨着狞猫的心弦。
狞猫微微侧身,让烛火直直打在面前这张温驯又执拗的脸上,直到猎物紧蹙的眉心中,流出三分吃痛的挣扎。
他方满意地抿下唇,收回手。
“脱掉。”
眼神凉薄。语气凉薄。容不得半分反驳。
乙,自然明白命令所指。也明白,这脱是要脱到几分。
后背挺直,跪地之人先松了腕间束带,于掌中理好,规规整整放置一旁。就像放置他所剩无几的尊严。
尊严?!不,尊严,对与乙这种身份的影卫而言,是不存在的东西。主子面前,自己和阿猫阿狗是有没什么区别的。一条狗,何谈尊严,又怎敢去奢求尊严。
接下来的流程,驾轻就熟,剑茧厚覆的指腹向下,按照主子偏好的姿势,伸至自己腰间。
狞猫直起身,乜斜着眼,向后退了两步,坐回自己专属的镶螺钿紫檀矮榻,慵懒地靠上凭几。一双眼睛却始终缠着自己的猎物。
贪婪,又侵略性十足。
腰间束带解下,整理后放置腕带旁边。
玄色暗蝠纹夜行服,主子喜欢的色调与材质,没了腰带束缚,松松荡在紧致有力的腰身上。
这也是主子喜欢的环节。训练有素的下位者站起身,将外衫缓缓脱掉,露出其下的冰台色软烟罗中衣。
中衣轻柔,烛光下如霜似霰,行动间如月辉罩身。
松石之资,朗月其内,一派临风君子之态。
榻上人手指微抬,乙会意,将搭在身侧系带上的手,收了回来。恭顺立于香炉旁,等待下一步指令。
“来。”狞猫看了眼脚下。
乙垂眸走过来,在主子目光扫过的那块青石地砖上,稳稳跪好。
中衣着实轻薄,但没了这层中衣,其下风光便失了味道。
赵措半歪在凭几上,伸出手拽住似透非透的衣襟,轻轻拉向自己。
面前人懂得,弯了腰身,随着胸前拉扯力度和速度,缓缓靠过来。一双眼睛仍然垂着。
恭顺二字,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准则。
衣襟力量散去,跪地之人保持上身半倾的姿势。没有支撑,一直保持这个姿势,需要很强的腰腹核心之力。好在,乙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左肩臂膀处,洇红了一片。这是赵措刚才的杰作。
赵措目光在这片雪中红梅般的印记上打了个转,刚要抬指让乙掀开给自己验视。眉心一动,转了念,收出未及发出的指令。
他不急。
“得圣上恩赏的是那个哥儿?”
两次御赐恩赏,赵措都知情。只是没太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哥儿能研制灭虫药剂,还搞出什么肥田之术,他倒是第一次听闻。
“不会是他相公弄出来,假托他的名义哗众取宠吧。”
隔着薄薄的衣衫,赵措在乙胸前打了一拳,坚实强韧,身板却纹丝不动。
“回主子,据我所查当真是这位小哥儿自己研制出的药剂和肥田方子。”
“哦?”
赵措抬起眼眸,玩味地看着身前人,照着方才的位置,又是一拳,比方才更用力。回应在拳头上的力气,跟着也愈发坚韧。不过眼前这将倾未倾的玉山,仍然纹丝不动。
“这灭虫药剂,我听萧之仁提过,说京郊的皇庄今春虫蚁成灾。正好东盛府知府荀誉进献的药剂递了上来,便试了试,据他说效果不错。圣上便赏了那民间进方子之人。”
乙是一个合格的影子,除了会呼吸,沉默得像是根本不存在,只静静听着。
“再之后,是这肥田之术,说是亩产能到三石。说实话,这可不多见。连司农司的掌事都给惊住。如此能人,竟然还是圣上上次恩赏之人。天下有此异才,若不招入我之麾下,岂非暴殄天物?谁知老三也动了这个心思。他还特意让南时那老匹夫去给这个哥儿的葡萄园开园……这小哥儿叫什么?”
“回主子,庄聿白,别名琥珀。”
赵措顿了顿,食指顺着眼前衣襟的纹路来回勾勒。天热了。衣衫下的温度,也升了起来。
“琥珀,”赵措冷哼一声,“至于这葡萄园之事,原本我是不在意的。世上大才多了去,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过老三赵拓要得到的人,我也要得到。”
赵拓手指游走到下方,狠厉抓了一把。眼神幽暗。
“若我得不到,那就毁掉,谁都别想吃上!”
乙下意识躬身,眉心蹙得更紧。额角渗出些细汗。
赵拓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抬手要将这些汗珠试去。
乙一怔,眼神闪过一丝惊恐:“乙自己可以……”
“别动。”
赵措轻轻吹口气,将不小心从额角滑落的两根碍事的头发吹开:“你此行负了伤,我知你辛苦的。”
额间细汗一点一点擦干,巾帕并没有收回怀中,顺手甩到榻上。稍后,还用得上。
“不过,你可知罪?”赵措坐正身子,眼神中变得狠厉。
伴君如伴虎,前一秒缱绻温存,不耽误后一秒朝你要害伸出爪牙。
“乙知罪。”
地上人向后跪退一步,匍匐在上位者脚下。
“乙办事不力,没能将葡萄园帮主子拿下,更没能笼络住庄聿白。如今,庄聿白和南时,也就是三皇子身边之人,走得更近了。乙有罪,乙万死难辞其咎,请主子责罚。”
一抹狞笑挂上赵措嘴角。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哥儿而已,丢了就丢了。即便他有些本事又如何,老三想要拿去便是。
自己堂堂懿王,若真为了一个无名之辈大动肝火,这心胸如何撑得起五湖四海与苍生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