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74节
入目是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家具不多,却摆放得拥挤,使得整个布局显得阴暗而逼仄。
卫生条件亦不是很乐观,木质的四壁爬满斑斑点点的霉斑,边缘呈现废弃颜料般的恶心的淡绿色。
木窗是正对着房门的,此刻向两边大开着,露出窗外黄云团簇的金色天空。
无所谓白天和夜晚的岛屿整日都是黄昏的色泽,单调得如同中世纪教堂那千篇一律、死气沉沉的穹顶壁画,平添几分压抑的神圣。
齐斯径直走到窗边,踏着被盐渍腐蚀的地板,发出喑哑的“沙沙”声。
他伸手将木窗拉上,“吱呀”一声拉得绵长,让人心底发痒。
窗户缺了一角,关不严实,透过缝隙依旧能看到黄色的天,感受到海风的吹拂。
齐斯回过头打量整间房间,期间常胥点燃了床头柜上的油灯。
橘红色的灯光下,可以看到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宗教氛围浓郁的油画。
画面中,穿白色长袍的男人高举同样洁白的权杖,笔直地伫立在狰狞的礁石之上。深黑色的大海波涛汹涌,好像畏惧他的存在,往两旁分开高耸入云的水墙,让出一条散落鱼骨的道路。
男人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画面外的玩家,带有一种面对将死之人的悲悯。他的唇角噙着夸张的笑容,时间有些久了,颜料褪色晕开,那笑容显得阴森森的,不怀好意。
“画的是摩西出埃及。”常胥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画框,“传说摩西受神的指示,拯救奴隶脱离埃及,前往应许之地,经过红海的时候使海水分开,让他们得以通过;随后又让海水合拢,淹没身后的追兵。”
齐斯听说过这个故事,其背后的象征义可以有多种解读,反抗和坚持,亦或者指引与启示。
“常哥,你懂得真多。我一直以为你这种职业,是强制要求信仰唯物主义的……”他揶揄一句,指了指画上大片的黑色,“传说中有说他们是在夜晚出发的吗?”
常胥摇头:“没有。大部分类似主题的画,背景都是白天。”
“那这应该就是独属于这个副本的提示了,我猜有大把的线索得在夜间才能找到。
“考虑到这里没有真正意义的夜晚,我猜是要我们在要求入睡的时间保持清醒的意思。”
齐斯看着常胥笑:“常哥,今晚有兴趣熬个夜吗?”
常胥:“……没兴趣,谢谢。”
规则对睡眠有明确的要求,在副本里熬夜怎么看都意味着危险,还是那种不必要的危险。
身为正式玩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
齐斯不再搭理满脸问号的常胥,好像刚才那番话只是灵光乍现的说笑。
他注意到画框并没有钉死在墙面上,而是用绳索固定在挂钩上,便顺手解了绳子,取下画框。
画框后的墙面十分平整,肉眼看不出有什么机关。齐斯伸手敲了两下,声音沉闷,不存在夹层或者暗室。
他将画框翻了一个面,底部赫然用潦草的黑色字迹写着一首小诗:
【我们要如何穿越大海】
【到达神启的应许之地】
【化作恶魔的鱼游过去】
【长出天使的羽飞过去】
【人曾是鱼,人亦是鸟】
这首诗充满象征意味,字面意思是说一群人为了渡海去往某处,有的化作了鱼,有的化作了鸟。
齐斯想起沙滩上鱼头人身的雕像和散落的翅膀,以及路上遇到的形似羽毛的鱼骨,就连鱼鳞都可以和羽毛鱼目混珠。
他若有所悟,眯起了眼:“海神和天使这两大神话体系、鱼和鸟这两种生物竟然也能建立联系,该说这个副本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吗?”
常胥思索片刻,道:“我有两个猜测:
“一,海神支配无望海和无望岛,玩家代表的殖民者按照时代背景则信仰上帝,这个副本的主题可能是两种宗教文化的冲突。鱼象征海神,鸟象征天使,两者可以相互转化,也可以相互交融。
“二,这个副本有两层世界观,对海神的信仰只是构建场景的背景,鱼和鸟的转化关系才是副本的核心机制。在某宗教中,人生而有原罪,对应‘恶魔的鱼’,而要通过一生来赎清罪孽,才能化作天使,进入天堂。”
“有道理,不愧是常哥,懂得就是比我多。”齐斯笑了笑,用调侃的语气问,“话说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我们要怎么赎罪?尤娜给了我们金钱,不会就是让我们购买所谓的‘赎罪券’的吧?”
常胥再度摇头:“没有线索,我不知道。”
“没意思。”
齐斯顺手将画框挂回墙面,目光扫过并排的两张窄床,以及夹在中间的矮桌。
桌子的抽屉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放着什么。
他走过去,将抽屉里泛黄的纸页尽数摸了出来。
制式复古的稿纸上写着凌乱如蛇行的英文词句,看样子是日记。
在目光触及的刹那,诡异游戏适时在系统界面上将文字内容翻译成中文:
【在记录我的航海生涯前,我必须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兹德拉夫科o克劳奇,从父母一代开始定居在约克市……】
第一篇日记通篇废话,主要介绍写作者的家世。
这位克劳奇子爵虽然家道中落,却是一位拥有雄心壮志的虔诚教徒,在女王的支持下开启远航,打算穿过“中央航路”赚取黄金,占领新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副本刚开始那艘船上的船长好像也姓‘克劳奇’。”齐斯将第一页稿纸递给身边的常胥。
常胥快速将大意过了一遍,推断道:“船长和我们同时遭遇海难,却比我们先到这里,还留下了这些字句。可能是时间错乱,也有可能是他早就死了,我们在船上看到的是鬼怪。”
齐斯倾向于后一种解释,却笑着提出第三种可能答案:“说不定船长只是和这位克劳奇子爵同属一个家族,前来寻亲呢?”
他低下头继续阅读后面几页日记。
【一切都比想象中的要顺利,我将货物装满舱底,沿着既定的航路往美洲去。期间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一个老水手喝醉了酒,嚷嚷着说百慕大群岛和迈阿密间的海域受到过海神的诅咒,如果执意要经过那里,会连人带船一起消失。这事闹得人心惶惶,我只能把那个危言耸听的混蛋丢进海里喂鱼。】
……
【连续好几日没在岸边停靠,船上的蔬菜吃光了,我的牙齿有些出血,但身体还算健康。又有好几个水手闹了起来,要求我改换航线,真令人头痛。我研究过先驱者的日记,他从百慕大一带经过,确实遭遇了不小的风暴,但还是凭借航海的经验平稳度过。】
【海上大大小小的风暴多的是,总不能都像胆小鬼似的抱头鼠窜。这一个世纪以来,造船技术飞速发展,古人都能通过百慕大,我驾驶世界上最先进的帆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我不会退缩的,我正在完成的是一场跨世纪的壮举,说点狂妄自大的话,这是不亚于摩西出埃及的壮举。我将去往主许给我们的新的土地,占领那里,拥有那里,哪怕开启圣战……】
……
【海上流传着一个恐怖传说:葬身于大海的亡魂不得安宁,于是甘愿受海妖的奴役,为大海带去更多亡灵,希望有新的死者的灵魂长出翅膀,让他们能够飞离大海。】
【远航的船只被亡灵盯上后,会有水手在甲板上看到多出来的船员,那个船员只是一团黑色的虚影,问话也不会回答。他只会在黑夜里不停地重复死前的几秒钟情景,从甲板上跳入海中,一遍又一遍。】
【渐渐的,水手们会失去神志,跟着他一起跳进海里,沉没下去,再也不会上来。直到船上所有活着的人都被大海吞噬,亡灵才会罢休,留下一艘空船沿着既定的航线继续航行。】
【这几天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见亡灵跳入海中,变成了人鱼……上帝!一定是因为那些混蛋总在我耳边念叨那个恐怖传说!】
【等我带着黄金回到家乡,一定要让画家们在我的航船上画满圣像,再捐助建造几座教堂,请牧师们为我做几场驱魔的仪式!】
……
后面还有薄薄一叠纸页,像是被水泡过一样黏连在一起,连带着上面的字迹都被洇湿成一团,难以辨认。
齐斯猜测,那几页日记写的大概是克劳奇子爵撞上灵异事件,到达无望海后的一些经历。
就是不知道这位仁兄在岛上遭遇了什么,结局是死是活了。
常胥淡淡道:“已知我们在无望海看到亡灵落水,才遭遇海难,到达海神岛。按照日记中的描述,我们应该是被所谓的海妖或者亡灵盯上了。
“我有三个疑问:第一,恐怖传说的触发机制是什么?第二,我们现在处于什么状态?第三,要想离岛是否需要考虑亡灵的因素?”
“不知道,我只知道百慕大三角之谜有解释了,那些消失的船员都来了无望海。”齐斯勾起唇角开了个玩笑。
他将手中能看清字迹的纸页挑出,放回抽屉,随后拿着剩下的被泡得包浆的纸走到窗边,耐心地将其撕成碎条,糊进窗户。
一条条的纸蜷成一团后堆簇在一处,乍看如同天使的羽翼般毛绒绒的,摸起来也很是舒服。
齐斯联想到有趣的事,唇角笑意更浓:“我比较在意的是,灵魂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长出翅膀呢?有翅膀就能飞离大海,听起来是一条通关路线啊。”
常胥想了想,皱着眉道:“按照宗教的说法,人类只要赎清罪孽,死后就会升上天堂,灵魂自然会长出翅膀。
“如果只需要长出翅膀就能离开无望海,也许我们应该先举行某种赎罪的仪式,再被人杀死——我记得自杀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这会儿,齐斯已经将窗框角落的所有缝隙都用纸条堵上了,伸手在窗户前挥了挥,确定不再漏光漏风,才满意地退回床边坐下。
他侧头看向常胥,神情真挚:“既然这样,常哥不如再让我杀你一次试试吧。像你这样的好人,死后的灵魂一定是会长出翅膀的吧。”
常胥:……6。
第二十一章 无望海(七)greed-贪婪
两人到底没再就翅膀一事多做讨论,如果仅仅是被杀就能离开无望海,那么阵营任务就该改名叫“好人好事,从我做起”了。
杀了某个阵营的人,不仅会让自己染上罪孽,更难赎罪,还会让对方无痛通关,好一出舍己为人的大戏。
——一点儿也不符合诡异游戏的底层逻辑。
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料想是其他玩家也解决了晚餐,上了二楼。
齐斯听着脚步声分散开去,在此起彼伏的开锁声中隐没入各自的房间,寂静又一次在空气中沉淀。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礼貌的态度让人生不出恶感。
齐斯走过去,将门拉开,似笑非笑地看门外站着的人:“陆教授,你这是走错门了吗?”
来人正是陆离。
他拢了拢风衣的衣襟,嘴角漾开的笑容很是温和:“你们上楼之后这段时间,我们又讨论了一下明天的规划,有些事我想还是要和你们说一声。
“我初步判断,有三处值得探索的地方,分别是祭坛、钟楼和椰林,其中,祭坛可能存在较大的危险,我建议越少的人去越好。”
“我明白了。”齐斯笑了,一字一顿道,“明天我们不会去祭坛的。”
“我也只是在提议,具体去哪里还要你们自己决定。不过无论如何,安全都是第一位的。”陆离叹了口气,好像很为被误会感到难过。
他侧身后退一步,作势要将门掩上:“时间不早了,我们都早点睡吧,既然规则提到了明确的睡眠时间,在这个副本里睡晚了恐怕会有危险。”
常胥不知何时站到了门边,声音冷然:“陆离,你的视力和记性似乎都很不错,竟然能找到我们的房间。”
钥匙上的编号写得极不明显,除非是有心留意,不然大概率无法将房间和人对应上。
陆离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比旁人更善于观察罢了。我和他们是一起上来的,他们进了哪间房间我都记得,排除一下很容易就能知道全局的信息。”
这个解释挑不出毛病,常胥微敛眉宇,掩上房门。
规则中规定的入睡时间是“钟声敲响十下时”,换算成二十四小时制就是晚上八点。
玩家们在钟声敲响九下时,也就是傍晚六点整准时吃晚饭,刨去鸡零狗碎的事,基本上剩不了多少自由活动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