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102节
时值工作日,公园里只有四五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由他们带着的学龄前的小孩。
正值青年的齐斯格格不入,悠闲得有些过了头。
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用手帕包住手指,将鸡蛋灌饼里的肉肠掐下一块。
瘦骨嶙峋的黑狗在一旁等候多时,仰头盯着青年指间的肉块,疯狂摇晃着尾巴。
它目露贪婪之色,乞食的意图鲜明而确切。
齐斯将肉块丢到地上,黑狗埋头舔舐进嘴里,一口吞下,再度昂起头,尾巴像风车一样摇得更欢。
齐斯被取悦了,又在指尖凝出黑红相间的身份牌,丢到地上。
黑狗舔了两下,察觉到那不能吃,再度仰起头。
它抬起前爪,吃力而笨拙地作揖,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真是个狗东西。”齐斯心情不错,索性将整根肉肠扔向远处的地面。
黑狗听不懂人话,但也知道自己的午餐有着落了。
它连忙跑过去叼起肉肠,屁颠屁颠地消失在灌木丛中。
江城的雾霾一直很严重,灰蒙蒙的天空下破旧的建筑歪七扭八相挨,枯瘦的景观树木驼背佝偻。
齐斯啃着没有肉肠的鸡蛋灌饼,不过又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鼻腔有些发痒,连带着喉咙也想要咳嗽。
他从长凳上站起身,将剩下半截鸡蛋饼包回纸袋,拎着外面套着的塑料袋,往自家小区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路,被丢掉的身份牌再次在视线右上角凝出虚影,阴魂不散。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摸出来一看,是晋余生打来的电话。
齐斯按下接听键,问:“怎么了?”
电话里,晋余生的声音神神叨叨地响起:“老夫掐指一算,你命中有大劫将至,需要帮助请扣1……”
齐斯知道这货惯会胡扯,当下出言打断:“这个点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老齐,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
“有事就说。”齐斯歪着头夹住手机,伸手输入密码,打开单元门。
电话另一边的人有些赧然:“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嘛,我看上个妹子,现在我似乎追到她了……为什么说是似乎呢?因为我也不确定她的态度。我就想着约她出来,你也一起去,帮我参谋参谋。”
齐斯站在电梯里,闻言轻笑:“你约会,让我跟着?”
“其实吧,也不是约会,说的是普通朋友一起出去玩。约好一起玩剧本杀,人不是没齐嘛,就说各自拉点人凑个数。”
齐斯静静地听着,到达十一楼后输入房门密码,进入家中,顺手将装着鸡蛋饼的塑料袋放到餐桌上。
“剧本杀这玩意儿你知道吧?就是角色扮演加推理解谜,她说自己是资深玩家,我就一小白,在妹子面前丢人咋办?我想着你应该挺擅长这种的,过去帮我撑撑场子呗。”
齐斯“嗯”了一声:“时间地点发我,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
晋余生说了一大堆,又开始在电话里废话连篇地千恩万谢。
齐斯自动过滤无效信息,开了免提后进入浏览器,搜索起“剧本杀”相关的内容来。
然后发现这玩意儿……有点像诡异游戏的解谜类副本,却远没有副本有意思。
——没有危机和死亡,就一群人拿着各自的剧本,坐一圈聊天,无聊的很。
所以,要不要想办法再杀几个人,弄几个游戏名额送人呢?
齐斯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
3月24日,江城下了一整天的雨,齐斯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
雨天似乎和某样道具发生了化学反应,透着咸腥味的潮气从墙根逐渐浸染整间房屋,白墙上斑驳着大片的水渍和藻类植物,好像曾被上涌的海潮淹没。
齐斯将身为罪魁祸首的海神权杖拎在手中,下定决心以后轻易不再将其带到现实,不然这间父母留下的房子绝对经不起几次折腾,不出一个月就能被泡得溃烂。
游戏论坛中,好不容易被搅动起来的浑水在九州公会的危机公关下沉淀,新的贴子铺天盖地吸引了玩家们的视线。
#新副本《动物世界》,傅神首通即te,傅神yyds#
#全员存活通关新副本,首席一如既往让人安心#
#我以前还对傅决不以为然,直到他为了救我自断一臂,差点死在副本里#
#感觉傅决应该是最适合诡异游戏的玩家了,说他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主角我都信#
#用mbti分析傅神和传统冒险故事中救世主式角色的相似性#
齐斯看了一圈和现实里的饭圈有的一拼的脑残发言,包括“想给傅神生猴子”的失智生物语录,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满怀恶意地想:“热衷于以救世主的身份高踞神坛之上,等摔下来的那天估计离绞刑架也不远了吧……”
当然,一串令人心烦的坏消息中,依旧有好消息存在——受屋里的海盐味激励,齐斯的灵感格外充沛。
他买了一筐鱼,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剥下鱼皮,又耗费一个晚上将这些鱼皮嫁接到一具人类尸体上,模拟出了无望海的鱼怪形象。
美中不足的是,为了避免麻烦,这样一具艺术品终究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藏在工作室里自己欣赏,趣味不免褪色许多。
3月25日上午,齐斯整理了一下房间,找到了一张尘封的照片。
照片中两个少年笑得灿烂,齐斯于是想起来,自己在中学时代还是有过一位朋友的。
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他因为古怪的举止被同学们孤立,时常一个人捧着黑暗血腥的书籍,独自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翻看。
一个戴眼镜的少年却在有一天抱着一本书,坐到他旁边。
少年说:“你也喜欢看推理小说,我也喜欢,我们做朋友吧。”
齐斯其实并不爱看推理小说,只是他手上拿着的那本名为《达特穆尔的恶魔》的书恰好有推理色彩。
他问少年:“他们说,谁敢理我,他们就揍谁,你不怕吗?”
少年温和地笑笑:“我是高年级的学生,还是班长,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
事实证明乐观主义精神要不得,那天之后,被孤立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齐斯早在小学时就不再相信真正的友情,却还是为少年自我牺牲式的献祭动容。
在偶然看到少年身上的伤痕后,他说:“我可以和你一起杀了他们,不会留下太多痕迹的。”
少年摇头:“总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人生来不是为了做野兽的。”
齐斯歪着头看他:“那我允许你杀了我,这样一切麻烦就都结束了。”
少年失笑,没有回答。
后来,齐斯猝不及防地转学到乡下的初中,分别时只来得及将一本书放入少年怀中——
《达特穆尔的恶魔》。
……
已经二十二岁的齐斯在网上找了半天,没找到已经绝版的《达特穆尔的恶魔》的购买渠道。
他兴趣缺缺地放弃了幻想,漫无目的地浏览各个网页,紧接着便看到一则新闻:
#燕京大学历史系讲师陆离突发心脏病去世,年仅二十四岁#
新闻说,陆离直到死前最后一刻还在修改学生的论文,这又引来一片唏嘘。
评论区不是在哀悼联邦损失了人才,就是在以同事或同学的身份回忆他生前的种种。
一条条侧面讲述勾勒出一个平易近人、文质彬彬的学者的形象,和副本中那个差点算计死所有玩家的幕后黑手判若两人。
几乎所有玩家在副本和现实中都是两幅面孔,不知是诡异游戏释放了他们的天性,还是促进了人格的异化。
齐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在阳光下享受了七年的美满人生,又杀了我一次,也算是了无遗憾、死得其所了。”
他饶有兴趣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要是死在游戏里,回到现实后的最后半小时会干什么。
然后不无失望地发现,他其实没什么想干的。
做标本是来不及的,写遗书又没那个必要,他大抵会赖在床上,一边玩消消乐,一边等死吧……
不过,有关陆离的新闻到底是提醒了齐斯一件事。
他研究了一番从刘阿九身上搜来的指环,确定上面的丝线材质普通,和傀儡丝无关,才放下心来。
之后,齐斯又进诡异游戏的论坛看了一眼,收集了些和公会相关的信息。
比较正规的公会都有严格的规章制度,还要求缴纳不菲的会费;一些小公会固然自由,但加不加入没什么区别。
唯一一个来去自如的正规公会是“听风”,主要干的是收集情报、四处拱火的事儿,看上去很没品,事实上……也很没品。
左右没什么事,中午的时候,齐斯进入游戏空间,在高背椅上睁开了眼。
等身镜中映出他模糊的形影,白衬衫的外圈拢上薄薄一层披风般的血雾,双目中流动着一汪澄净的猩红。
是他,却又不太像他。
原本只能算得上清秀的面容染上一分妖异,若在古时的山野间夜行,绝对会被当作邪祟记入志异。
因为身份牌多次生效,他的形象越来越贴近卡面上的“人形邪祟”了。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扮演”。可惜他虽不介意做鬼,却非常不喜欢莫名其妙地被动成为鬼祟。
齐斯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将海神权杖收进道具栏,进入游戏商城。
商城第二页都是些普通的日用品,他找了一圈,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只能肉痛地翻到第三页。
一番搜索后,他锁定了目标。
【名称:水镜假面】
【类型:道具】
【效果:所有第一次见到你的人,将无法看到你的真容】
【备注:你在镜子中,看到了谁的脸?】
如果说现实里的威胁主要来自官方组织,那么昔拉公会便是齐斯在诡异游戏里要面对的最大威胁。
起初他还打算从这个公会中套出和组队道具相关的秘辛,侧面搞明白自己的手环是怎么回事儿。
而现在,他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和这股势力扯上关系比较好。
傀儡师的存在如一片浓厚的阴云般笼罩在他头顶,随时会化作暴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