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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明珠 第218节

  她轻轻点了点小丫头的手,“手指要松一些,拇指和食指相扣,不可攥得太紧……”
  夫子就在自己身边,小杏年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手中毛笔被她越捏越紧,不仅如此,小丫头鼻尖上都氤出了汗。
  姜早见状温柔一笑,从怀中取出帕子在杏年的鼻尖上擦了擦。
  “别怕,夫子又不是老虎,写不好也没关系。练字本也要慢慢来,当年夫子学字的时候,都学了整整一年。”
  “真的吗?”
  杏年抬头:“真的吗?”
  姜早笑道:“真的,所以我们小杏年已经很厉害了。”
  被夸奖的小丫头抿着唇,身上的紧张慢慢散去。
  夫子这么厉害的人都要学一年,那她也不是很笨,一定可以的。
  杏年擦擦头上的汗,学着姜早的动作慢慢放松下来。
  她临的是字帖,头几个字写的歪歪扭扭,但后头就已渐入佳境。
  姜早看着,微微点头,又去了其他学生那里。
  几经忙碌,外头的管家才等到姜早。
  孩子们下学后,姜早收拾了一圈屋子,又关了门窗才缓步走出来。
  院中等着的管家见状,连忙迎上来。
  “姜夫子考虑的如何了?我们家老爷说了,若姜夫子愿意来府上教导小姐,愿意给您每月五十两的束脩。”
  姜早闻言笑着拒绝:“您也知晓我留在谢家并非是为了银子,而是我不舍其他学生。
  “至于白老爷的厚爱,在下只能说声抱歉,实在担不得此等重任。”
  那管家见她几次拒绝,不由生气。
  他面上冷了几分,“姜夫子,我就与您直说了吧,咱家老爷想请您到府上,一来是为了让您教导小姐开蒙,这二来吗……”
  他上下打量姜早一眼,冷笑道:“也是姜夫子您生了一副好皮囊,入了咱家老爷的眼。
  “您莫怪我说话直,以你的家世出身,能进咱家府邸那可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您呢,也别给脸不要,吊得久了咱家老爷没了耐性,吃亏的可是您。”
  姜早闻言面上一沉。
  可她不是会争吵的性子,除了冷着脸也做不出什么别的举动来。
  好一会儿,她也才憋出一句来。
  “白老爷莫不是忘了,我已嫁为人妇,是正经的谢家三夫人。
  “劳烦您回去转告白老爷,若再上门骚扰,我可报官去了。”
  姜早捏着拳,脸上涨得通红。
  她面皮薄,眼窝子也浅,被这样羞辱一番,既气也急。且这时候扯了谢家夫人的身份出来搪塞,她心头也有些别扭。
  谢敬元一晃八年没有音信,她早都将这人模样忘得差不多了。
  唯有这等时候,她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夫君”,能让她拿出来搪塞一下那等没皮没脸的人。
  “呃……”
  提起谢家三夫人这名号,眼前的管事也突然反应过来。
  这位姜夫子并非黄花闺女……
  他家主子这不是想强抢民妻吗?
  那管事抿着唇,想了片刻随后又道:“您也别拿谢家三爷说事,谢家三爷出海都多久了,骨头怕是都烂在海上了,枉费您还惦记着。”
  “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早皱眉,再没了跟他周旋的耐心。
  虽然谢敬元在她心里,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可当初对方对她已足够好了。
  她那时年纪小,不懂谢敬元给她留下的那些个东西意味着什么。
  可等她与周荷搬出姜家独自生存时,她才意味到那些银子、庄子、铺子,是能够让她一生安枕无忧的“定心丸”。
  有了谢敬元留下的东西,她才能免于流落街头。
  所以随着年龄渐长,她愈发感激对方。
  哪怕她跟谢家人心中都觉得谢敬元是真的在西洋……
  她也不希望旁人这般诅咒他。
  姜早狠狠瞪他一眼,侧身离开。
  那管事见状,又道:“就算谢敬元没死,他这么久不回来,必是在外娶了红毛鬼子。
  “他哪里会想到你?你还傻傻为他守活寡。要我说你不如从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还能给您个身份,让您有片瓦遮头。”
  姜早闻言气得脸颊通红,她停了脚步,气愤回头。
  管事就见她红着眼红着脸,怒气冲冲看着自己。
  还当对方能骂出些什么难听的东西时,就见姜早呸一声,随后转头走了。
  “嗤。”
  那管事道:“装什么,回去告诉老爷,让老爷晾她几天……”
  说罢,他带着家中仆从准备离去。
  可刚拐出学堂小院,面前就站出一人。
  去路被拦,那管事微微蹙眉,尤其在见到来人一身穿着后,眉心拧得更是厉害了。
  拦路那人身穿一身灰色西洋装。
  上衣是怪里怪气的对襟模样,且肩线挺括但又紧贴身体,将男人高大身形勾勒得十分清晰。
  腰腹间用的银色金属圆扣,阳光下泛着金属独有的冰冷质感。
  他侧身站在白家管事面前,微低着头,指尖夹着一支不知什么东西,此时正冒着烟。
  谢敬元碾碎指尖烟蒂,抬眼冷睨了白家管事一眼。
  “你谁啊,穿的不人不鬼的,别在这挡爷的路。”
  谢敬元将烟蒂丢到地上,用脚碾碎。
  他脚上穿了双黑色皮靴,鞋面擦得锃亮。
  这皮靴与布靴不同,走路时会在地上发出咔咔声响,他也是穿了许久才习惯那种声音。
  谢敬元抬起脚,地上烟蒂已被碾的粉碎。
  那白家管事还要再骂时,就见谢敬元抬起腿,当胸一脚踢了过来。
  “啊……”
  那管事被一脚踹出几丈远,疼得喘不上气。
  谢敬元是知道皮靴的厉害的。
  被皮靴踢上一脚和布靴威力完全不同,毕竟他……
  亲身体验过。
  “许管事……许……”
  白家下人围了过去,谢敬元则转身离开。
  他昨日刚回到苏州府,本该早些回家见见兄嫂,可昨日一整日他都没敢出现。
  一走八年,他虽然惦念家中,可心底却也有多重顾虑。
  前人说近乡情怯,半点不假。
  他本打算今日回谢家的,可在谢家门口转了半晌,也没进去。倒是听人提起谢家织染园子,他便想着过来看看。
  左右此次回来,他还有要事在身。
  可谢敬元也没想到,自己从织染园子转到了小学堂这里,会遇见姜早……
  他没想到姜早变了这么多。
  一开始谢敬元本没认出她来。
  当年他离开时,姜早还是个半大姑娘,一张脸都没长开似的。
  他印象里的姜早,永远是怯生生的,甚至会因为看见一张西洋片,就吓得花容失色,大呼小叫的姑娘。
  可也是这个姑娘,在他离开时为他备了衣裳、吃食,那些被她藏在里衣中的金条银条,在他一人流落他乡时,曾几次救他于水火。
  谢敬元没想到,姜早如今变化这样大。
  八年时光,一个小丫头长成了温柔内敛的模样。
  她站在那里,身上只穿着一件素裙,长发挽着简简单单的螺髻,头上未戴半点金银,只用一根木簪固定。
  昔日一脸拘谨、满眼怯懦的姑娘,如今褪去了局促,娇怯变成了内敛,只单单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温柔不张扬的沉静暖意。
  谢敬元在听见她说自己是谢家三夫人时,惊得险些被烟烫了手。
  如今的姜早,便是遇见恶人也不会惊慌失色,慌乱闪躲。反而像是浸润过温水的玉质,平和而澄澈。
  唯独不变的,是那份姑娘家的温婉好欺。
  被羞辱,气红了脸也只会呸一声……
  谢敬元想到方才姜早的模样,忍不住淡笑。
  可笑过之后,他眼中涟漪散去,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姜早与他,虽有些渊源,但也仅此而已了。
  谢敬元看向谢家织染园的方向,踌躇许久才转头向谢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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