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洄拼死拼活一手创下天英,无父无母,贫苦出身,一路打拼至今,背后喝过多少酒吃过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时候郑天忆极其佩服他的毅力,天英刚刚起步,周洄一边周旋应酬一边还要管家里的小孩,林堂春那时候又正值青春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周洄家里的情况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的那几个人,他见过林堂春几面,也知道这就是周洄家中所谓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不得不说,林堂春被周洄养得很好。身形修长却又不过分瘦弱,一身白皙皮肉,一看就是被家里人娇养长大的孩子,让人想不到他家里也仅有周洄一个人而已。
  “堂春今天毕业典礼,你没去?”
  对面陷入一瞬间的沉默之中。
  “……我去了。”
  “你去了?你今天下午不是和向盛开会吗?”郑天忆讶异地看向他。
  周洄燃起一根烟,开了点窗让烟味散出去。
  “我留了30分钟让孙琳帮我开。”孙琳是周洄的秘书。郑天忆撇了撇嘴角,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你去他知道吗?”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周洄眼神晦暗不明,反问他。
  郑天忆被好友奇葩的脑回路气笑,“得得得,反正你做事总有你的理由。”
  “要没什么事我就回医院了,那边有几个手术我还要看着。”郑天忆走到门口,像是不放心似的又嘱咐一句:“说真的,哪天你也去我们院的心理科看看吧。”
  周洄没理他,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告别。
  烟蒂一点点燃尽,烟雾从口中慢慢吐出,周洄碾了碾手指上的烟灰,不在意地弹开,心里烦闷的事随着吐烟的动作却一点儿没少。
  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晚回去了。周洄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像之前那样,恐怕最先崩溃的不是林堂春,而是他了。
  他下午赶着开车到文州大学——也算是他的母校,隔着车窗远远地看了一眼林堂春,看见一个姑娘拿着花羞涩地递给他,林堂春不知说了什么,那姑娘便红着脸跑了。
  周洄鬼使神差地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自己买的那束花,那束花好像在一刹那就失去了全部的色彩,显得黯淡无光。
  他沉默地、近乎冷漠地看着娇艳欲滴的花,有些花瓣不那么新鲜了,边缘发黑,不知怎的,那抹几不可见的黑在此刻不断放大,充斥着他的视线。
  周洄默不作声地开了门,将外衣脱下来,客厅的灯光透过他腕上的手表反射到眼睛里差点要把他灼伤。
  客厅寂静无声,他猜测是王姨和林堂春都睡了,轻声路过厨房,看到吃剩的不少饭菜——不用猜就知道林堂春今天又没好好吃饭。
  周洄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饭菜,内心打了个旋儿,大概是明白了原因。
  他身形高大,厨房微弱的灯光照过衬衣隐约可见贲张的肌肉线条。
  下午又是开会又是跑到文州大学,晚上又见了郑天忆,周洄干脆没吃晚饭直接回了家,本想回到家赶上林堂春没睡之前可以聊聊,没想到……
  他看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楼上灯光灰暗。
  这几天他和林堂春之间的气氛可谓是诡异至极,不过是林堂春单方面的冷战,周洄搞不懂小孩心里在想什么,最近公司上面的事有忙得焦头烂额,除了每天定时问候林堂春有没有好好吃饭以外,两人几乎是零交流。
  周洄打开手机看着他与林堂春最后的一次聊天。
  【林宝】:明天来我毕业典礼吗?
  【周】:明天有个会,可能来不及。
  过几分钟他又发。
  【周】:我尽量会去。
  周洄看聊天记录出了神,“林宝”这个昵称还是林堂春15岁的时候改的,进入青春期没有安全感的小孩说什么都要一个专属的称呼,看周洄无奈改了昵称之后才满意离去,留周洄和一众李总刘总称呼中脱颖而出的林宝二字面面相觑。
  长大之后怎么就别扭成这样了呢?周洄百思不得其解,要是从前,林堂春有什么不高兴的早就委委屈屈睁着一双大眼睛凑上来了,现在却要和他拉车轮战。
  对林堂春的关心和担忧终究战胜了对方设下的一堵空气墙,周洄二话不说上了楼梯,却在快要走到林堂春房门前的一刻猛地顿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房门下的一道缝隙透着黑暗不见一丝光。
  睡了吗?周洄疑惑地想,往常会睡这么早吗?
  往常他回到家时房门不是敞着就是透出一丝微光,直到凌晨他处理完工作去洗澡时才会熄灯,今天什么时候改了性子早睡了?
  想去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周洄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脑海中又不停回响郑天忆和他说的话。
  都已经过了十年了,记忆恢复也是正常的事。
  他脑袋稍稍后仰,思绪不可控制地回到十年前那个阴暗逼仄的空间——
  少年头发微湿,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角落,头深埋在臂弯里,裸露出来的皮肤布满伤痕,根本无法辨别是什么东西伤的,是被谁伤的。
  刚处理完杂七杂八的事情就飞奔过来的周洄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在看到林堂春的一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独自可怜地舔舐伤口无人问津。
  周洄踉跄走过去,在看清楚林堂春的具体情况后哐地跪倒下去,仿佛这一眼就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所有声音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周洄把林堂春一把揽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到他的呼吸和颤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痛苦折磨的回忆结束,他慢慢地收回了停留在半空中的手。
  周洄苦笑一声,心说看来郑天忆说的没错,该看心理科的或许真的另有其人。
  门的另一边,林堂春竖着一边耳朵留意门后的动静,在准确无误听到脚步声慢慢离去时微蹙了一下眉。
  一道门充当着两人无声的隔阂,明明没多少距离,却像隔了一个大西洋。
  过了一会儿,林堂春上床盖好被子,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下。
  他把它拿过来,一看,是周洄发过来的消息。
  【aaa周洄】:晚安。
  什么啊。林堂春关了手机瘫在床上,手臂遮住眼睛,好像这种实在的压迫感能让他更踏实。
  那一晚过去,两人的心里似乎都有了心照不宣的变化。
  林堂春忙着面试找工作,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忙起来转移注意力。周洄连续几天都回来得很晚,这一晚上更是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林堂春在楼上听见王姨担心的埋怨声就知道周洄一定又是出去应酬了。
  他放下手里剧本,探了个脑袋想看看楼下,被正看向楼上的周洄捉个正着,心虚地立刻移开视线。
  周洄哭笑不得,他应酬喝了酒,不知到底是碍于对方的面子还是内心作祟,喝多了些,醉醺醺地回到家,脑子里就想了一个人。
  这个人没心没肺地都不敢和他对视一眼,甚至不愿意亲自下楼看看他,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席卷周洄的全身,他反常地在一旁静静等待王姨煮醒酒汤,在她煮好后便让她回房休息。
  周洄与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大眼瞪小眼,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要是另一个人煮的就好了。余光瞥见某个人做贼心虚般下来,他装作视而不见捧起醒酒汤一口闷。
  林堂春看他这样子也不好受,解释道:“我……下来倒杯水。”
  他这话说的有漏洞。为防止他半夜渴了起来找水喝,周洄特意在门外柜子上常年叫王姨备上一壶水。
  小没良心的撒完谎就想走,周洄一手臂过去将他拦下。
  林堂春如同被野兽咬住后颈一般被截停,浑身寒毛噌地一下竖起来。
  “为什么躲我?”
  林堂春听了他的问话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周洄是真的喝多了。要是放在平常,他肯定不会问出这么直白的话。
  他还没想起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还没开口,周洄的下一个问题就砸下来。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这两个问题的差距实在太大,以至于林堂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在外面吃了一点,吃不下了。”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周洄就杵在原地,手臂还维持这拦住他的姿势,不过稍稍弯起了一些弧度,形成一个半圆像是要把林堂春包围住。
  他的眼睛直直盯住林堂春,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让人摸不透在想什么。
  “你喝多了?”林堂春嗅嗅他身上蔓延过来的酒气,皱了皱鼻子。
  周洄看他猫一样的动作心里忽然变得软塌塌的,再有什么质问都说不出口了,手臂慢慢垂下去。
  “晚上应酬,多喝了点。”
  “还真这么忙……”林堂春小声嘟囔,周洄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少年别扭道:“没什么,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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