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荷看着纸上的柳荷,眼下痣,胸上桑花缓慢地眨了眨眼,意识到眼前这位女郎,似乎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但他还是诚实回答:是我。
  桑昭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桌案上的白玉瓷杯,视线掠过被他收起的字帖,忽然道:太祖是,楚和?
  楚和的字,有什么好学的?
  柳荷道:女郎怎可直呼太祖名讳。
  楚和,不以看人兽相斗为乐。
  柳荷的眼皮狠狠一跳,张嘴欲喊,女郎冰冷的手死死捂上了他的嘴唇,另一只手中的茶杯被她砸向桌案,温热的茶水四溅,打湿字帖,溅上他的眼睫。
  锋利的瓷片抵住他的脖颈,门外有听见动静的小丫鬟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声询问,只听见一个滚字。
  柳荷自始至终没有出声。
  小丫鬟不敢得罪贵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柳荷瞪大的双眸里滚下泪珠,但意外的是,他并未进行剧烈的挣扎。
  你觉得,冤枉吗?桑昭问。
  柳荷充盈着泪水的眼睛很快平静下来,他望着桑昭的双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桑昭捂嘴的力道微微放松,柳荷喘了口气,只用气音道:对不起
  瓷片很快划破他的脖颈,鲜血溅起,桑昭不想自己的衣服染上血迹,迅速收手躲开,看着柳荷滚落在地,被捆在一起的双手试图捂住脖颈。
  他望着桑昭,徒劳地张大嘴,吐出无法说尽的遗言:报应终于
  屋子里的窗户打开着,桑昭沉吟片刻,将自己摔了下去,落在一条僻静的街道,路上行人看见摔下的人,被惊得后退几步,但见对方很快站起来,如没事人般离开,便也没人去管这个闲事。
  尖叫声很快响彻座云烟楼,血色刺痛老鸨的双眼,她跌跌撞撞跑出屋子,着急忙慌地差人去高府报信。
  桑昭再小心,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零星血迹,从二楼摔下去也让她那身衣服染上污渍。
  她拿钱新买了身成衣。
  衣铺老板将她不算太脏的旧衣细心包好,被她提在手中,在城里随处晃荡。
  她换了新衣,虽然比不上她手中的旧衣,但好在样式精美,是当下流行的款式,让不似之前那般引人注目。
  但并非没有人关注她。
  角落里,马路边,饥饿的人蜷缩住身体,干裂的嘴唇颤抖,渗出丝丝血丝,炙热又渴望的视线落在那道单薄的身影之上。
  她看上去细皮嫩肉,四处观望着桑城道路,不是本地人,虽然像士族女,但身边也没有半个同行护卫的人。
  她看上去毫无反抗之力。
  有人聚集着,缓缓踏出第一步。
  只是刹那间,他们的脚步又被迫收了回去,忍着腹中饥饿,渴望地再看桑昭一眼,不甘心地重新蹲了回去。
  一道身影缓慢地跟在了桑昭身后。
  他的衣服上渗着血迹,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满是伤痕的胸膛,左腿似乎受了伤,行动缓慢,一浅一深地跟在桑昭身后。
  看上去很虚弱,但他转头瞪向他们露出的杀气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不好惹,只好再次缩回角落。
  桑昭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路,身后那人就远远坠着跟了一路。
  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桑昭走累了,走近一处偏僻的宅院,推门之前,想起一直跟在身后的尾巴,转过身来,等着对方靠近。
  裴如芥抿了抿唇,没有回避,桑昭静静望着他,他就一步步走近。
  跟着我。桑昭看了一眼他十分不正常的左腿,干什么?
  裴如芥没有正面回答她:你杀了柳荷,高氏一定会满城抓你。
  桑昭有些疑惑:我知道。
  裴如芥无话可说,低下头去,却也不愿意离开。
  桑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没有地方去。
  她想了想,云烟楼是烟花之地,从那里逃出去的人,一时找不到容身之所也正常。
  裴如芥低头应是。
  桑昭转身推开没有上锁的大门:可以进来。
  裴如芥抬起头,眼睫不可置信地颤了颤,直到桑昭已经进门,站在门后再一次重复:可以进来,我要关门了。
  裴如芥如梦初醒,脚步急促,有些踉跄地进了门。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很干净,没有荒废,像是被人一直打理着。
  桑昭提着装着旧衣的包裹,先他一步进了屋,等她把包袱随意放在桌上,喝了两杯冷水之后,裴如芥才慢吞吞地进了屋。
  桑昭一手捏着杯子,打量了一眼他的左腿和他身上的血迹:你和人,打架了吗?
  裴如芥沉默片刻:从二楼掉下去,不小心摔伤了。
  身上的血迹,自然也是伤口崩裂所导致。
  啊。
  桑昭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裴如芥连连摇头:是我要感谢你,你的恩情
  他话音未落,瞳孔一颤,只见桑昭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轻轻一放,将桌上另一个杯子取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轻轻划破自己的指尖。
  两滴鲜血滴入其中,冷水倒入,桑昭拿起杯子,递给裴如芥:喝。
  裴如芥:???
  第3章 解毒之血
  裴如芥不敢喝。
  桑昭的行为太诡异了,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让别人喝自己的血?
  桑昭见他不动,将指尖再次渗出的血滴入杯中,将伤口随意往口中一含,又往门口走近了几步。
  你受伤了。她握着杯子靠近裴如芥,我的血可以帮你疗伤,不喝吗?
  裴如芥一个头两个大,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也不明白桑昭自己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裴如芥思索片刻,好像从桑昭出现开始,她的行为就是奇怪的,不知道她是否是哪里有点问题。
  裴如芥面对恩人,好声好气地解释:人血不能疗伤。
  他跟在桑昭身后走了很久,之前摔下楼时砸中书摊,他的左腿不慎被破碎的木头狠狠扎进。
  在书贩的哀嚎声中,他怕听见动静的云烟楼打手过来查看情况,匆匆留下玉镯便着急忙慌地离开。
  好在刺骨的疼痛之下,他勉强能抵抗之前被下的软骨药,不至于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后来随意拔出木块,扯了破布包扎,或许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站在桑昭的门外,左腿正不自觉地发着颤。
  没事的。裴如芥向桑昭道,我没什么大事,过几日就好了。
  桑昭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不相信她的人,她捏了捏拳头,学着别人吓唬人的模样,将指节按响,威胁裴如芥:你不喝,我就给你灌进去。
  她微微仰头,直视裴如芥的双眼,认真地告诉他:你现在,打不过我。
  鲜血在水中晕开,桑昭举起茶杯,冰冷的杯壁碰上裴如芥没有多少血色的唇:喝。
  裴如芥不敢不喝。
  他低下头去,接过桑昭手中的杯子,丝丝血腥味入喉,他两口将杯中水饮尽。
  桑昭让他自己进来放杯子。
  裴如芥刚走两步,脚步猛地顿住,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桑昭在弄自己的旧衣裳,裴如芥急切地蹲下身去,毫无礼仪形象地卷起裤腿,露出血淋淋的左腿。
  小腿依然被一片血色覆盖,连带着那一节裤腿都是血红一片,但裴如芥低下头,清楚地看见那道折磨了他一路的伤口正在愈合,直至痊愈。
  ?!
  裴如芥伸手去碰的同时,再一次惊觉身体里的药性似乎已经解除,手脚不再似之前那般软弱无力。
  你
  裴如芥大脑空白,声音卡在喉咙里,仰着脑袋,死死盯着桌案前的人,你到底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不知道这是位怎样的存在,身上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能力。
  他要问她是不是人吗?
  将旧衣整理好的桑昭望过来,扫视过他沾着黏稠血迹的左腿,对上他的欲言又止。
  裴如芥喃喃:医死人,肉白骨,解百毒。
  不是。桑昭纠正他,是医半死不活的人,肉白骨,解百毒。
  死人,是救不活的。她很认真地说。
  裴如芥愣愣地看着她,脑海里有过上百种思绪,面色复杂起来:天下求长生者众多,您不怕我说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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