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桑昭蹲下身去,翻过木板拼在一起,低头一看,是非常熟悉的有功之人。
她拿着两块木板,还没做出什么,紧闭的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壮汉,一出门,视线便锁定在桑昭手中的木板之上。
他先是狐疑地打量了桑昭几眼,才试探着靠近:女郎,那是我家的东西。
桑昭也跟着打量了他一眼,捧着木板起身,伸手递给他。
壮汉连忙几步走近将门匾接过去,对着桑昭努力挤出个和善的笑容:多谢女郎。
阿环
屋内传来呼唤,苍老的嗓音被风吹散,隐约可闻。
这名叫阿环的壮汉顿时有些着急,扯着嗓子朝里面喊:娘你别出来!牌子还在呢!
他匆匆再向桑昭道了遍谢,急忙忙地抱着门匾往里走,刚走到门口,一回头,发现那捡到门匾的女郎跟在了他身后,大有跟着他进门的架势。
壮汉疑惑:女郎,可是还有什么事?
桑昭点头,语出惊人:我想进去坐坐,可以吗?
.......?
壮汉微微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中又有点谨慎,你不怕我是坏人?
桑昭点头:不怕。
壮汉警惕:&那要是你是坏人呢?&
桑昭微微仰起头,与他大眼瞪小眼,沉吟片刻: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她视线下移,瞧了眼壮汉健硕的胳膊,我打不过你。
壮汉看着她,有些犹豫。
桑昭低下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币:我给钱。
壮汉犹豫不决,门后又走出来一个女子。
怎么了?
她手上还沾着水,随意抹在衣裳上,探出身子,先看见了壮汉身前的桑昭,有些惊讶。
壮汉抱着门匾转身,将桑昭的话又说了一遍。
外面风太大了。桑昭补充。
女子打开门,与壮汉对视了片刻,目光落在桑昭被风吹乱的发丝之上,朝着她笑了笑:女郎进来吧。
壮汉阿环抱着门匾侧身,示意桑昭先进。
桑昭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在女子有些拘谨的目光之下,将手中的铜币塞进她手中:谢谢你。
这女郎不必如此。
女子想将铜币还给她,桑昭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推了回去:要如此。
不待女子反应,桑昭已经越过他们,先一步踏进他们的屋子。
女子有些犹豫,握着钱币看向阿环,阿环看了看桑昭的背影,抱着门匾靠近女子:林林你先收着吧。
他对林林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微微压低:估计是哪家女公子迷了路了。
他微微抬了抬手里的门匾:我去把这东西放着,你给那女郎倒杯水
他顿了顿,补充:咱家那茶叶不好,女郎估计喝不了,你倒杯水就成了。
林林握着钱币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桑昭已经到了里面的屋子,一位老人正站在门前,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抓着门框,与径直走近的桑昭打了个照面。
满头银霜,穿着与阿环和林林一般的粗布麻衣,似乎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手中细长的拐杖之上,呆呆地凝视着突然出现的女郎。
桑昭先低头:婆婆。
桑昭声音不低,老人听力也意外地还算好,下意识点头应了:女娃娃,你从哪里来的?
桑昭还没回答,门口的林林跟了上来,扶住门口的老人:娘!这么大的风,你怎么出来了!
她扶着老人侧身,为桑昭让出道路:女郎快请进。
第33章 史书之上
桑昭抬脚跨进主屋,林林扶着老人转身,关上门,将呼啸风声隔绝在门外。
她先扶着老人坐下,局促地看了眼正在屋子里打量的桑昭,弯着腰用袖子将矮凳擦了一遍,迟疑地将凳子摆在空地。
桑昭顺势走过来,坐下,仰起的脸上微微露出个笑来:谢谢。
林林再次露出一个拘谨的笑:我去给女郎倒水。
说要,转身开了门出去,又迅速将门合上,生怕冷风多漏一点进来。
老人坐铺了褥子的软榻之上,双手握着细长拐杖撑在地上,静静地打量桑昭。
桑昭微微偏头,对上老人有些浑浊的双眼,面露好奇,稍稍提高了音量:婆婆,你是云阳本地人吗?
是啊。
老人见桑昭年纪尚轻,面容天真,露出个有些慈祥的笑容出来,我生下来就在这里
她顿了顿,缓缓比出七来:七十多年了。
她收回手,继续握着拐杖,神色有些骄傲,又有些感慨:我活了七十多年了。
桑昭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门口似乎传来阿环和林林说话的声音,下一刻,门再次被打开,冷风灌入,桑昭回头望去。
林林端着两只碗踏入屋中,身后阿环立即将门合上,自己留在了门外。
林林笑了笑,走近弯腰将其中一只盛着温热白水的碗放在了桑昭面前,又将另一只放在老人手中。
家里没有好茶招待,还请女郎不要生气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桑昭朝她微微笑了笑,我不喜欢喝茶。
她伸手端过小桌上的碗,捧在手中摩挲着碗壁,看着老人由林林扶着手喝下两口热水。
桑昭也跟着她喝了两口碗中的热水,等老人喝完咽下,才又捧着碗开口:门口那个匾额,是官府发的吗?
老人和林林的动作齐刷刷一顿,林林看看桑昭,又望了望老人,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老人撑着拐杖,盯着桑昭,像是有些开心于有人问起她这件事,露出个笑来:那个啊,是官府发的,是他们父兄挣来的,哎哟,拿命挣的。
桑昭捧着碗,像是十分好奇:那得了这个的,有什么好处吗?
哎哟老人叹息一声,现在这样的世道啊,活着就很好了,谁还指望什么好处啊。
老人继续笑着,拉过林林的手:我没几年好活了
娘林林有些急,老人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的。老人看着桑昭,我没几年好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留着那牌子,一是想着,总要有人记得他们父兄吧,二是指望着,我走了以后,别人看了那牌子,能别欺负他们夫妻俩。
林林红了眼眶,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用手狠狠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桑昭的视线从老人苍老的面容上离开,落在她身后墙壁上一幅破旧的画上她从进门起便看见了。
十分简单的一张纸,被粘在墙上,不过或许是年份不少的原因,一只角微微翘起,画本身也泛着黄。
画下同样摆着张小桌子,只是桌子上未曾点香,只是放着几个小盘子,摆着不知哪里摘来的,已经有些枯萎的野花,和两个饼子,以及一个没有写上任何字空白木牌。
画中人绿裙黑发,手捧香草,身侧书写着四个大字桑山之灵。
那是她。
在林林注意到她的视线之前,桑昭将目光从画上移开:那个匾额,是怎么挣的?
老人微微张嘴,似乎有些犹豫,但又难得有人问起这件事,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当年为了修安民渠,我那老头子和我的孩儿,都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她顿了顿,像是反应过来,推了推林林的手:你去看阿环在忙什么,你去帮帮他。
林林有些犹豫:娘
老人再次推了推她的手:去吧,快去。
林林有些不想走,但老人板着脸说了句你不愿意听我的话了吗,她便点了点头,看了桑昭一眼,出去了。
冷风灌入又被阻断,屋子里只剩下老人和桑昭两个人。
老人这才继续开口:他们走了一年都没有消息,我想去问,有人说,再过半年就会回来了。
她抹了把眼角:唉,我等了又等,只等到官府的人送来的那个牌子。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想,我一个人守着这房子,谁来了不咬我一口。老人一边抹着眼角,一边缓缓露出笑来,所以,我捡到阿环的时候,我心想,这是不是老天看我可怜,又给我送了个孩子呢?再过几年,我又捡到了林林,他们好不容易才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