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桑昭唇角微扬,泄出一声低笑,继续往前走:该敬的时候不敬,这些时候倒开始避讳了。
楚长云两步追上她,为她引路:话不能这样说,别说我了,放眼整个天下,谁敢拿太祖太宗说事?
桑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哼笑,楚长云没再接这茬,再同桑昭走了一段路,穿过花团锦簇的小花园,正好撞上同样并肩而来的两人。
四个人的脚步缓缓停住,四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迟疑过后,对面两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桑昭身上。
楚长云先往前迈了一步,朝对面两人弯腰拱手:哟,张太傅也在啊。
楚长云嘴角噙着笑,幽幽目光在这对文臣武将身上来回巡视,起身仰起脑袋,虚着眼睛望了眼刺眼的太阳:这光天化日的,二位不避嫌了?不怕被人说什么结党营私啦?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临鄣王忍不住骂他一句,我与太傅谈的公事,问心无愧,有何可避嫌的?
楚长云眼珠子乱转,挑眉,嘀嘀咕咕:我也没说你谈的私事哪。
临鄣王因他的态度横眉竖目,眼见着就要训斥出声,张宣在这时朝楚长云身旁的桑昭微微颔首:桑女公子。
张宣保养得当,年近五十脸上却还没什么皱纹,与旁边与他年龄差不了几岁的临鄣王站在一起,仿佛是小一辈的人。
桑昭应他:张太傅。
她似乎忽略了旁边的临鄣王,连对张宣这个如今所谓的权臣,也没有多少热忱。
临鄣王本人将她的态度归咎于她因少年成名和世家女公子身份而所持的傲气。
纵然他并不喜欢桑昭,对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印象,但也认为,她手上沾了那几条人命后,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傲一点也没什么。
他主动开口:桑女公子,久闻大名。我这几个月可是听说你不少事迹,从街上乞儿到朝廷重臣,都不乏称赞你的人。
桑昭与他客套:殿下过誉了。比起我来,殿下才是威名赫赫,连七岁小儿都知晓殿下名号。
临鄣王冷哼一声,眼神晦暗,沉沉目光压向桑昭的面庞,嗓音多少带了点意味不明:不过本王很好奇,你杀了本王的长子和长孙,为何还敢踏进临鄣王府?笃定本王不能拿你如何?
桑昭抿了抿唇,面容之上浮现几分好奇:殿下既然知道街上乞儿怎么说我,不会不知道百姓怎么说你的长子长孙吧?
她面含笑意,眸光却冷淡: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回答呢?是我相信殿下明辨是非且宽宏大量,定不会为难于我?
她扯了扯嘴角,在对方骤然难看的脸色中,刺耳难听的话说来就来:因为你的长子长孙就是两个烂人啊,我杀了他们,他们的血除了弄脏了我的衣裳和手,还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楚长云猛地闭上了嘴,侧过头看着桑昭那张嘴张张合合,还在吐出更难听的话。
桑昭不解道:会有人因为他们两个的死而心痛吗?殿下难道不为这两个人头疼吗?百姓不为这两个人头疼吗?你无法管教他们,律法无法制裁他们,我杀了他们,既缓解了殿下的头疼,也缓解了百姓的头疼,我有什么理由害怕进临鄣王府呢?
她不等周围的人说话,嘴里一刻不停:何况你长子长孙的存在,也证明了明辨是非,刚正不阿这种称赞的话,并不适合用在你身上。
她的话音落下,整个王府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除了他们四个,周围仆从无一不死死低着脑袋,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长云一拍大腿,双眼发亮,兴冲冲看向他那脸黑得厉害的爹:爹,你怎么不让她闭嘴啊?
他的声音引起桑昭的注意,成功让桑昭把目光投过来:啊还有一点,是你说让我进来的。
对啊。楚长云从善如流又看向他爹,爹,不是你说想见桑昭让我找个时间为你们引荐吗?你怎么一来就想着给人家下马威啊?
他爹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黑,竟然还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生生咽下了这口气,还能出声为自己辩驳:长熠他们两个的事,我并不完全知晓。
无妨。桑昭平和道,殿下重礼法这件事,我也并不完全看得出来。
楚长云听着她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阴阳怪气,乐了一阵,又在他爹愤怒警告的目光下敛了笑意。
你好生招待女公子。临鄣王忍着气对楚长云道。
被迫目睹了这场冲突的张宣忽然开口:我亦久仰女公子大名,容宣冒昧,可否请殿下允我同女公子说几句话?
他哪里是突然想和桑昭说什么话,分明就是想留下来看热闹。
但临鄣王还是将人留了下来,顺便在楚长云的强烈建议下,带着人就在小花园的凉亭里坐下,让仆从上茶。
再送碗酥山来。楚长云要求。
他自己不爱吃甜的,临鄣王也不吃,张宣倒是爱吃,但他并不认为楚长云这碗酥山是给他叫的。
在场四人,他给谁叫的不言而喻。
茶水先上来,临鄣王挥退下人,张口就问:女公子可有婚配?
咳咳咳咳
楚长云被他的话吓得呛到,连声咳嗽,在他爹皱眉不满的目光下,好心提醒,爹,我估摸着,上次问这种话的人还是我哥。
第65章 逾矩之言
临鄣王直接将楚长云的话忽略,目光灼灼只盯着端起茶盏的桑昭。
没有。
桑昭直截了当地回答,闻着茶水的清香味皱了皱眉,正准备放回去,又见临鄣王刻意缓和了面上的表情,略微显得有些粗糙的嗓音里也带上了笑意,话语直白:女郎可曾想过入宫?
......
凉亭内倏然一静,楚长云偏头看着桑昭手中的茶盏,思索着这盏茶要是被桑昭泼在了临鄣王的脸上,他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连张宣也向临鄣王投去不可思议的一瞥。
好在桑昭只是轻轻将茶盏放下,于安静的凉亭内,茶盏被放下的轻微响声和桑昭饱含嘲讽的笑声一起传入三人的耳中。
殿下事务繁忙。桑昭的视线从晃荡的茶水上移开,落在临鄣王刻意放缓了神色的面容上,如今不仅要替天子管政,还要替天子择妃呢。
临鄣王的脸色还强撑着没黑,张宣先皱了眉,低声提醒:女郎慎言。
啊......是我说错了。桑昭闭了闭嘴,看向张宣又道,毕竟太傅也忙,天子
捧着酥山的侍女出现,被楚长云眼尖看见,连忙挥手先让她等在了路边,临鄣王出声打断她的话:女郎出身卫氏,若入皇家,定然也是如鱼得水,无论是帝心还是高位,都只是时间问题,难道不比如今群狼环伺的处境强些?女郎不如将目光放长远些,若来日为天子诞下皇子......
他的话未说完,但未道明的意思,谁都听得懂。
好啊。桑昭笑道,楚长云瞪大眼睛,还来不及惊讶,便又听见她开口,那我得到的帝心和高位后,能让殿下把兵权给我吗?能让太傅自请回乡吗?我这个人,目光短浅,顾不了稳固朝堂的大局,我不喜欢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的感觉。
张宣被波及,一张时常带着如沐春风般笑意的面上也露出几分憋屈的茫然,楚长云眼睁睁看着他爹强行勾起的唇角一点一点地被抿得平直。
殿下怎么不笑了?
桑昭火上浇油,啊,难道殿下也想到了,天底下能稳固朝堂的,其实,也不只有二位?
桑女公子。
临鄣王彻底沉下脸色,人最不能犯的错误之一,就是不能将自己看得太重。卫氏和天子的关系不是一日两日了,天子有意于你,卫侯再看重你,但若想缓和关系,难道会放过这个机会?卫氏三番两次襄助于你,你承了卫氏的恩,担了卫氏女公子之名,难道能拒绝卫氏的安排吗?如果进宫,你既还了卫氏的恩,全了名声,又算是坐实了卫女公子的身份,日后在宫中也有了强大的助力。
那你找卫鹤啊。桑昭道,殿下既然说我不能将自己看得太重,又说卫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又何必指望我自己做主同意进宫?
她无聊般伸手将面前的茶盏往前推了推:是想今日拿卫鹤压我,明日拿我的话去压卫鹤吗?
临鄣王张嘴,辩驳的话还没出口,桑昭便又道:殿下总是说,我入宫就能有多少好处。两国交战,斩和亲公主祭旗的例子有,豪族世家之间多联姻,但两家交恶,互相讨伐时,出嫁女被病逝的例子也有。我如今还能被殿下勉强当作人,坐在这里与殿下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