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待车马走远,温谦才近身来,瞥一眼远处房顶上的人影,胡乱猜测是不是卫氏的死士,他被这些飞扬的名字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还有闲心开玩笑:......你安排的?
  卫鹤果然摇头:她没回来,我何处去得这些名字。
  他知道裴如玠如今成了千两金的阁主,也知道他仍以侍卫的身份跟着桑昭去了闾春:她身边也有可以支使的人。
  子风叫了人随他去接人,才下府门台阶,便见有马车由远及近,车边跟着裴如玠和一群陌生男子。
  王府的车夫盯着漫天洒落的白纸黄纸,小心谨慎地将车驾到了忠义侯府前,等里面的人下了车,又默默将车驾回王府。
  听了江清的话,决定跟上来的徐锦一见桑昭下车便凑上来:你可要救我啊,满上京的人都知道我是跟你们一路的,我自己住外面,很危险的。
  他眼睛一瞥,看见门口那两位锦衣公子已经过来,立即站直了身子,摸了摸头发,确定未散乱,又低头整理了衣裳,挺直了身子,含笑望着那两人。
  卫鹤见桑昭出去一趟,回来身边多了这么些人,也没疑问,免了小五略带拘束的行礼,对桑昭道:总算是回来了。
  他默默打量了一番桑昭的穿着打扮,看清衣裳布料,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复又与徐锦见礼:这位,想来便是徐三公子了。
  温谦也跟着他与徐锦打招呼。
  徐锦与他见礼,声音略带惊喜,先道自己失礼登门,又忍不住雀跃:二位也知道我吗?
  温谦笑意温和:天下何人不知三公子姿容无双呢?
  徐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后的宋会切了一声。
  卫鹤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宋会往桑昭身边一缩,主动开口:我是她的侍卫,不用侯府管。
  卫鹤没说话,子风先道:那也要记个名字吧,还有那小孩,也得记个名字,日后才方便出入办事啊。
  小五应声道谢,宋会瞥了眼桑昭,见桑昭没理他,挥手打开飘落的纸,也跟着小五随口道了声谢。
  卫鹤吩咐子风去给人准备房间屋子,与温谦两个人将几人迎了进去。
  路上,徐锦先被被带走休息,小五和宋会也分别被郑月和裴如玠带走,原本跟在几人身后的侍从也默默放慢了脚步,桑昭略微一沉思,略微一侧身,背对着温谦,从怀中取出册子来,送到卫鹤眼前。
  卫鹤对她这东西究竟从哪取出来的心知肚明,或许是察觉那些与衣裳配套的布袋的用途,她如今在他面前已经不再怎么掩饰。
  卫鹤默默接过。
  温谦未曾多加怀疑,见卫鹤接了名单,笑道:女郎一回来,就在京中放了好大一把火。
  第174章 敲开大门
  卫鹤早对上京中的情况有所猜测和了解,但切切实实看见一个个人名和其后一笔接一笔的账时,仍旧免不了失神片刻。
  权和财都得到了满足,律法形如虚设,成不了约束,很多人长时间沉浸在奢靡无度的生活中,日复一日,渐渐感到乏味,而后,为寻求所谓的刺激,什么都敢做。
  卫鹤轻轻合上名册,只觉得这是一群没有信仰的人,任由兽性压制人性。
  温谦凑过去看了两眼,只那么几句记账,便让他无奈低叹:......
  卫鹤将名册交给温谦,轻声问桑昭:你想做什么?
  落叶打着旋飘下,桑昭仰头看了眼被风吹乱的落叶,卫鹤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对她此番作为的目的有所猜测,不免心跳加快,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你那天说
  桑昭回眸看他,想要让这片土地毁得彻底,陷入绝境,置死地而后生。
  她瞥了眼温谦,见他捧着名册,面色如常,显然是对卫鹤的这些想法已经有所了解。
  桑昭微微笑了笑:我不是很赞同这个想法,很多人谋生谋死谋天下,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结局究竟是迎来救世主,还是迎来数百年苦难,或是就此分崩离析。
  她捋了捋卫鹤的想法,觉得他的这些想法简单来说就是他认为大蔚已经陷入如此境地,乱世必不可免,不如推波助澜,让各地各方势力早点厮杀,早点分出胜负,最后的胜者,就是重新一统天下,拯救万民的救世主。
  他想人为插手并加快这个进程,或许若是条件允许,他还会选择认定的救世主辅助。
  卫鹤正了脸色,想要与她争论一番,却见她面上笑意扩大几分:我谋不了天下,天下未来会如何发展,与我的关系也不大,不过,若是将你欲要筹谋的范围缩小一点,缩小至一个上京城,或许会与我有很大的助力。
  她话音方落,有仆从匆匆奔来,道:天子急召
  天子急召卫鹤和桑昭入宫,等桑昭换了衣裳,温谦将两人送出门,自觉接过侯府的事,以备他们进宫后发生变数。
  路上已无蒙面人继续挥洒名单,白纸和黄纸落了一地,有官兵在急匆匆地打扫清理,不许百姓拾捡,另有大批士兵奔向各处城门,防止有人出城逃跑,街上没什么人,上京城中这么闹了一场,犹如雷霆劈下,很多人都知风雨将至,百姓匆匆归家,紧闭大门。
  马车路过长街,桑昭隐约听见高门宅院里传出的哭声。
  似有似无,断断续续。
  她想起入京前收到的关于张荷那位嫁来上京的女儿的情报。
  这位张女公子,早在入京的第二年自杀,死后连个坟都没有,被死草席一卷,随意抛尸,收下她的官员不在意,闾春那边也无人询问。
  像是枯叶落至湖面,轻飘飘,无人在意。
  桑昭和卫鹤进宫的时间已不算早,天子议事的大殿里,该到的人都到了。
  临鄣王正向天子保证已派兵把守各个城门,城中无人能够趁乱逃出。
  一段时间不见,天子清减许多,面色疲惫且憔悴,高台王位之上,愈发显得身形单薄。
  张宣立在下侧,见桑昭和卫鹤进来,沉默无言,神色复杂。
  桑昭刚刚停下脚步,王座上的天子已经起身,与她相望:你想怎么做?你觉得,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桑昭道:该死。
  好。
  天子点点头,忍不住咳嗽两声,嗓音显得无力苍白,那就死。
  桑昭没想到他这么配合,有些诧异。
  张宣忍不住皱眉:陛下,此事还待商议,不可急于
  天子难得挥手打断了这位老师的声音,摇摇头,坐了回去,看着底下并肩而立的卫鹤和桑昭,忽然笑了笑:之前,常宁死的时候,朕召卫侯回京,也是在这里,朕胡思乱想许多,以至于见到卫侯后,说了句荒唐的愿生在寻常人家。
  不过卫侯说得对。他手下压着那本誊抄的名册,继续道,现在这样的世道,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常宁无法如此妄为,她只会成为死在她手底下的那些人。寻常人家......大概是,得有点钱,有点权的寻常人家才行。
  江清安静看着,临鄣王忍不住出声:陛下
  天子仍是摇头:杀吧。
  他再次重复:杀吧。
  朕,是个极平庸的人,若非先帝长成的皇子只我一个,这位置也轮不到我。他说,杀吧,朕不想日后史书之上,朕的名字后,只有登基和驾崩。
  他撑着书册,缓缓巡视殿内众人:诸位爱卿,千辛万苦走到如今的位置,或许也不想来日在后人眼中依旧一事无成,朝堂腐败,百姓困苦。
  临鄣王动了动唇,喉咙微涩,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天子已经没什么想说,当日在那酒楼里,他已经算是疯过一回,如今再来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想再管事后会如何,谁反谁不反。
  他看向卫鹤,忆起当年同他在张宣门下接受教导的时光,勉强笑了笑:当年你在章华门下斩了一批作恶权贵,事后,被排挤出京,朕没保下你
  他的视线移至桑昭身上。
  他想过卫鹤为什么要让卫氏和桑昭有这么深的联系,或许,想借她达到某种目的。
  如今,你想做什么,已经没人可以阻拦了。
  卫鹤躬身行礼,不发一言。
  他让桑昭和卫鹤进京,似乎只有这么两句话,说完后便让人离开,只是遥望二人背影,他轻拂手下的名册。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认命的。
  当年和卫鹤在张宣手下时,他们志同道合,誓要扶大厦之将倾,匡扶社稷,他也曾不顾一切给卫鹤升职加官,给予权力,四处寻找队友,欲要肃清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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