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吴雀看着桑昭那张被血染红的面庞,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她面容干净时的模样。
他对桑昭这种人的感观很复杂。
他自己如今显然已经是身处恶的一方,惧怕桑昭这样会对恶举刀的人,但当初桑昭进城,他听说她的事迹,和义兄在茶楼上看着她的马车由楚长云护送进城。
他并不讨厌桑昭,只是因此生出几分难过,一面因儿时受得那些折磨仿佛终于有了人做主而心底酸涩,一面又因为如今与她对立的处境而感到悲哀。
当初茶楼之上,他听着义兄对桑昭的议论,祈愿她不要被丧子的临鄣王暗算。
如今这把刀,即将落在他身上。
许是醉意还没完全消散,吴雀觉得自己脑子里断断续续浮现的情绪太多了。
生气于自己从不相信的因果报应的降临,却又欣喜于这世上真的有报应的降临,又恐惧于自己即将成为刀下亡魂。
我不怕。
吴雀再次重复,桑昭叫出他的名字后,他笃定桑昭已经将他的过往查清,直视她的双眸,我这样的人,凭什么还要去可怜别人?我不后悔,即使再来一次,我也照样如此,昔日我身陷
桑昭的刀到了他的脖颈处。
吴雀的声音骤然停止,身体颤抖不止。
桑昭听过太多悲惨的故事,有人仿佛天生恶种,有人则身世凄惨,被逼成恶。
但是,当这些人的刀落在了无辜者身上,无辜死去之人的恨意与不甘经久不散,凝聚成桑昭需要的怨气时,她需要这份报酬,至于形成怨气的恨意因何而来,造成恨意的恶人因什么成为恶,便不是她该在意关心的。
有闲心时她可以听,但今时今日,显然不是一个听故事的好时机。
为什么?
死亡逼近,吴雀的不甘涌现,喃喃出声,我,我没有办法......如果,如果你早点出现
他微微偏头,泪水滚入发间,余光瞥过桌边瑟瑟发抖却时刻关注着桑昭的两人。
若是他当年在痛苦中挣扎之时,有桑昭这样的人出现......
这样的话,桑昭似乎在苏良年口中也听见过。
为什么要希望我出现呢?
桑昭道,很多时候,我都是不在的。
她无法在每一个像楚长熠的人第一次作恶时出现将其斩杀,也无法每一个身世凄惨的人被逼选择恶之前出现将其救赎。
身世可怜,受尽欺辱,无法改变他们挥刀向无辜者的行为。
桑昭也不能改变什么,那些怨气流向她,她能感受到其中的恨意与绝望。
我不信报应,但呃......
脖颈被划开,鲜血涌出,吴雀下意识去捂,报应终于......
桑昭垂眸看他,刀挨着他脖颈时他害怕无措,但此刻感受到生命的流失时,他反而冷静下来。
报应,终于来了......
这句话桑昭也有印象,当初柳荷死时,似乎也想说这样的话。
好,好疼......
吴雀声音微弱,无意识挣扎之际,身下软榻被桑昭一脚踹翻。
他滚落在地,血液他身下蔓延,桑昭从他身上踏过离开。
失去意识之前,吴雀竭力望向她的背影,只看见刀身血红,鲜血蜿蜒滴落。
缩在桌边的两人惶恐颤抖,直到桑昭的背影消失,才小心看向吴雀,惊恐抓住身边人的手腕,看着吴雀挣扎喘息,没有动作。
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身子颤抖着,直到吴雀咽气,屋外的喧闹声也渐渐消失,有人带人踏进屋中。
两人慌乱抬头,见来人低叹一声,吩咐人抬走尸体,捡了地上的外袍依次披在二人身上。
女公子......
吴氏女郎面色有些发白,伸手将二人拉起来:这里要没了,和我走吗?
第180章 贾府门外
小五拉着郑月的手,匆匆跑出侯府。
她们本是在同无聊的宋会一起胡乱猜测桑昭的目的,但府外很快乱了起来,惨叫声呼救声,本以为只是桑昭那一通撒纸惹来的后续,宋会等了许久,实在闲不住,跑前面一看,温谦正和林长命一起正襟危坐,带人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以防有人记恨桑昭和侯府,趁乱闯进侯府。
但桑昭和卫鹤始终没有回来,温谦派出去打探的人说二人早就出了宫门,又将外面那些人口中什么神女鬼女之类的话胡乱复述一通。
宋会没走大门,当着温谦和林长命的面翻墙出去,两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管他。
宋会于是很快抓到两个捏着财物跑出来的侍女,说先是桑昭杀人,后又来了绥安卫抓人,宋会听罢,顿时兴奋起来,面色激动,翻回府中,将这话带回去给郑月和小五说了一遍,问这两人知不知道什么神女鬼女的事。
小五和郑月对视一眼,一个略有猜测,一个全然不知,此刻皆是双眼迷茫,回过神时,宋会已经再次离开,兴致勃勃地翻出墙去,说要去找桑昭。
小五和郑月思索片刻,正往前院挪,遇上同样一脸激动快步往外走的徐锦,一问,对方脚步不停,只说亲眼见证这一场面,来日写入书中。
徐锦匆匆离去,小五和郑月也连忙跟上。
三人到门口时,府门正好打开,换了衣服的裴如玠跨出府门,牵来自己的马,一言不发地策马离开。
徐锦二话不说,直接让温谦给他备了马车,带了两三个侍从就要上车离开,小五拉着郑月匆匆跟上去,也坐上这辆马车。
温谦一个不拦,十分好说话地备车放人,只说府外混乱,嘱咐几人小心。
楚长云拽着江清和他一起找人,混乱中的人群说不出个准确的位置,一个说是还在这家,一个又说已经去了哪家,楚长云和江清找人的路上甚至还碰见沈缨丢了几具尸体出府,等他们弄清楚正确的位置找过去,正好撞见带着人找过去的卫鹤。
比起楚长云和江清,卫鹤神色淡定,从容不迫,待在街道边,一言不发盯着对面贾家被破坏的大门,楚长云瞧见他的身影,立即丢下江清,避开从贾府中逃出的侍从,大跨步过去,抓住人的胳膊:你
啪!
楚长云才吐出一个字,卫鹤才将视线挪到他身上,他身边带着的侍卫倒是握着剑柄打在他手臂上,疼得楚长云登时倒吸一口冷气,松开了卫鹤的胳膊。
楚长云这才发现,卫鹤身后那冷脸护着他的人,哪是什么常见的护卫,多半是卫氏的死士。
这种时候,卫鹤连面子功夫也懒得做,任由死士将人打了,一句安抚的话也没说,只是淡淡扫视他们二人一眼:何事?
楚长云甩了两下被打疼的手臂,也懒得计较,朝着贾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桑昭在里面?
贾府的大门被人踹烂,绥安卫竟然徘徊在外,没有直接闯入,像是在纵容桑昭的行为真是不可思议。
卫鹤嗯了一声:你转身看看。
楚长云顺着他的话转身,环视周围,见有不少人,或是光明正大,或是偷偷摸摸藏在角落,关注着贾府的动静,还有一队官兵,兢兢业业,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将地上的黄纸白纸拾干净。
江清俯身捡起两张:绥安卫和桑昭的目的很明确,都是这些纸上的名字。
他也打量了一圈周围或是被派出的仆从,或是知道自己没在名单上而出来的年轻人:我们来的路上,百姓虽然还不敢出门,但也有人从别人口中听到消息,开窗观望。
楚长云嘿了一声,一边观望着对面大门的动静,一边暗戳戳打量卫鹤:卫侯啊卫侯,你给我透个底行么?今日这事儿有没有你的手笔?
卫鹤难得有些浮躁,不想与他多说,呛了一句:什么样的手笔,能让桑昭独自从齐家杀到贾家?
楚长云没再继续追问,和江清站在他身边,迫于那死士的凝视,没能站得太近,盯着贾府的大门,轻叹一声:今日这事儿,有人欢喜有人愁啊,我和江清来的时候碰见了沈缨,她丢了几具尸体出来,说是趁乱溜进府中的贼人和被贼人杀害的下属,不过我瞧着死的那几个里,有个人从前是跟着齐王的,颇受重用,齐王死后也继续留在王府了。
他低低笑了笑:就是不知道,贼人是不是真的是贼人,死的下属是不是被贼人杀的。她应该是欢喜的那批人吧。
卫鹤瞥他一眼:世子也可以回王府去同样的事。
楚长云唉了一声:王府我爹守着呢,乱不了。
江清抖了抖手中的纸,将两张纸交给过来的官兵,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混乱的人群之外,车帘掀开,匆匆奔下来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