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奇怪的现象,而比这更奇怪的是,基地里的道路格外的空旷,在建筑外竟然一个人都看不见,仿佛人类全死在了五年前的灾变中,无人生还。
江入年盯着散落四处的或深或浅的红色,扭头去看步景明。
“昨晚下了红雨,下了很久,”步景明捏了捏他的手,“知道红雨吗?”
江入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会儿路上给你解释,”步景明抬手盖住他的眼睛,“闭眼,我们要通过影子来移动了。”
“要抓紧我的手。”
之前几次被放进影子里的时候,江入年的意识都不够清醒,这会儿他依着步景明的话闭上眼,蓦地,对世界的感知尽数消失,只有彼此相握的手还留存着温热的触感。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好像认知被悄无声息的影响着,人不再是人,而是影子的一部分,意识到这一点时的江入年顿时明白步景明为什么要让他闭眼,还要让他握紧自己的手。
皮肤相触之下,为江入年在现实中留下一个锚点,而很快的,步景明也开口道:“红雨大约是两年前出现的现象。”
“有一条蟒蛇异变出了翅膀,整天在云层里飞,会随机袭击它看见的任何一座基地。”
“后来,几个基地联手把它杀了,在云里砍成好几截,在那之后,就会时不时下这种红雨。”
江入年听见自己的声音,“所以,那是它的血吗?”
“也许吧,红雨对人体不好,淋到会生病起疹子,所以不要在红雨的时候出门。”
步景明一边给江入年科普如今的一些常识,一边迅速借着影子穿梭在大地上,穿过废墟又穿过树丛,直到他们距离天明足足有二十公里远。
在一处空地上,步景明拉着江入年离开影子,同时眼疾手快扶住要向下跌去的江入年,撑着他慢慢地坐到一块凸起的地面上。
“很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步景明以外的活物要在影子里进行这么远距离的移动实属有点费劲,要不断的对抗内心深处的害怕和被影响的认知,江入年此刻就白着一张脸,额上细细密密地冒了一层虚汗。
步景明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水袋,拧开盖子递过去,“喝两口。”
清凉的水滚过舌面,落进食管里,总算给江入年压下了恶心感。
步景明守在一旁,看他脸色回复一些后,问道:“定位器要怎么取?需要我帮忙吗?”
也不知道这话有哪里不妥,江入年垂下眼帘,沉默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你站远一点。”
“好。”
步景明向后退了一步,可他犹不满意,让步景明再退远一点,直到两个人之间隔了超过一米的距离后,江入年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半截锋利的刀刃,狠狠朝自己的左肩上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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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执念
步景明瞳孔骤缩,还来不及冲上去制止,就看见江入年刀尖一转,生生从自己身上剜下来一块血肉。
那皮肉落地,鲜红的血中是一颗小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
江入年挖出定位器就马上扔下手中的半截尖刀,抬手捂住了汩汩流血的伤口。
“……”
步景明一步就跨到他身前,单膝跪地,一言不发地撕了一块里衣的衣摆,来回叠了三四层,拿开江入年的手把布料按在伤口上止血。
他动作又急又快,双唇抿得几近成为一条线,虽然眉头没有皱起,却能从绷紧的脸部肌肉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怎么能不气呢?若他知道江入年所谓的可以自己取,是指直接给自己一刀连肉一起挖下来,他说什么都不会同意江入年这么做的。
更让步景明有些难以维持住自己情绪的一点是,他知道,江入年是故意这么做的。
或许是出于激怒他的目的,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江入年在知道他会生气的前提下,仍然这么做了。
手下黑色的布料逐渐被血浸透,肉眼难见,却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而步景明的情绪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诡异的平息了。
无论如何,总归是自己没做好,毕竟,假如一开始他没有选择和江入年吵架,即便吵架他也没有离开的话,江入年就不会遭遇这一场劫难。
眼见他很久没说话,江入年飞快地瞅了他一眼,“不用那么紧张,顶多半个小时,就复原了。”
“……年年,”步景明叹了口气,说出口的话却不是责备,“如果有脾气想发,就发到我身上,不要伤害自己。”
“我没有,”江入年纠正着,但仍然没有看他,“本来就是件小事,还过去了那么久,早就不生气了。”
“我只是……”
“嗯?”
江入年被步景明平静地态度噎住,嘴边的问话卡在齿缝间,又在舌根处滚了两滚,始终没能顺利说出来。
他反而先蹙起眉,握住步景明的手腕往外移开,失去外力作用的布条沉沉坠地,露出那不规则的血洞。
若有旁人在看,怕是要被惊到呆愣,因为那血洞之上已经形成一层薄薄的红色半透薄膜,里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肉芽,修补血管,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伤口的边缘就开始结痂痊愈。
“可怕吗?”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步景明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
“你如果不一直看着我,”江入年松开他的手,说着说着,竟还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砍自己两刀,你都不会发现的。”
“……”
步景明终于如他所愿的,眉头微皱,脸上表情沉下来,想开口问江入年,他真的会这么做吗?可又觉得没必要问出口,因为江入年自从醒来以后,似乎就缺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步景明一直模模糊糊不清楚究竟少了什么,只觉得江入年明明就在自己身边,他们之间却又距离很远,步景明不自知地对此感到着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而着急。
直到看到江入年可以眼也不眨地给自己一刀,面不改色地剜自己的肉,步景明终于明白了。
这个世界对江入年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包括自己。
当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时候,在如此糟糕的世界里,死亡就成了一种解脱。
江入年只是不太想活了。
想通这一点,步景明的表情反而变得平和不少,其实年年还是以前的那个年年,哪怕步景明的存在已经不足以让他产生“活下去”的念头,但他还是在用尽各种手段告诉步景明:他不再值得他爱了。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凭步景明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任何一个大基地里过得很好,不会招上什么不好惹的势力,不必在外面对危险风餐露宿。
抛下他吧,产生这样的念头不是步景明的错,只是他变得差劲了,变得不好了。
不过,他低估了步景明对他的执念。
抱歉,步景明在心里说着,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江入年的手,下辈子也不可能。
谁让江入年痛苦,他就去解决谁,但如果造成江入年痛苦的人是他……那就没办法了。
江入年其实自己也说不好,做出这一切又说出乱七八糟的话之后,他究竟想要步景明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步景明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开口说话的语气甚至隐隐有些愉悦,“那就只好,一直把你放在我眼皮底下了。”
这不对。
江入年不笑了,他甚至难得直呼步景明的全名,“步景明。”
“怎么了?我们该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说那句话?”
“哪一句?”
他们分明处在同样的高度,可江入年看他跪在那里,抬起眼皮望向自己,竟像是在仰视高高在上的云。
这让江入年一时有些恍惚,吐出的话语也变得飘忽起来,“……就是那一句,‘江入年,你怎么变得和以前那么不一样了’。”
“我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森林里的兔子毫无觉察自己已经被猎人引导上一条自己本不打算走的路。
“因为,我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我,”江入年说出的话逐渐变得混乱而没有逻辑,“已经这么讨厌了,你还是这样,喜欢我,为什么不讨厌?你应该要讨厌我了。”
步景明温柔地打断他,“你就是你,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
“纠正一下,不是喜欢,我爱你。”
……
江入年不依不饶,“可是,我这样质疑你,你为什么不跟我生气?我在质疑你过去十几年的……”
充满尖刺的话语被一个吻突兀打断,温热的唇瓣摩挲,亲昵而缱绻。
“年年,五年我都坚持下来了,现在你完好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更加不会就这么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