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被谁?”
“就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后退不了,也避不开这个话题,江入年干脆往前凑了凑,去摸步景明绷紧的脸颊,“其实也还好,这个没有别的那么痛。”
“我……”
他还想说,却已经被步景明捂住了嘴,他感受到步景明微乱的气息,似乎还有难以察觉的颤抖,他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于是猜道:“你很难过吗?”
“……不,我只是在生气。”
也许不止是江入年在回忆过去时会陷入情绪中难以自拔,就连步景明也在尽量避免去猜想那五年江入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想想,他就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在把那人手刃之前都无法保证自己的理智。
江入年在黑暗中盯着他,嘴唇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仍是让空气陷入安静中,江入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好像这种时候应该安慰一下步景明,应该展露自己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的决心。
理智告诉江入年应该这么做,可大脑实际上比一团浆糊强不了多少,他呆愣在那儿,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额上忽然传来一阵暖意,步景明不知何时拿开了捂在他唇上的手,转而在他额面轻轻印了一个吻,语气低沉而冷静,只有认真去听,才能听到隐含于其中的愠怒,“没事,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很晚了,睡吧。”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江入年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两人相拥而眠,帐篷外偶尔响起几声不知名的鸟音虫鸣,这似乎是很平凡的一夜。
步景明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眼皮紧闭到干涩也没有丝毫睡意,这是他熟悉的夜晚入眠方式,得到休息的只有身体,大脑连带着精神都在持续站岗,一刻不停。
恍惚间,时间静悄悄地溜走,也许过去了一个小时,或是两个小时,怀里的江入年猛地一蹬腿,整个人骤然从梦中惊醒,他瞪大着双眼,瞳孔失焦,后背细细密密地渗出一层冷汗。
在他有动作的瞬间,步景明清醒地睁开眼,动作熟练地将手抵在他后背,一下下地为他顺着气,“别怕,别怕。”
“……”
在步景明的安抚下,江入年总算彻底清醒,头抵在他锁骨处,沉沉地叹息。
做来做去都是这样的梦,什么锯子针管,江入年都要看腻了,可内心深处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会涌上来熟悉的恐惧感,实在无趣,还惹人疲惫。
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好的?
话说回来,步景明也还没睡么?
背后那只手依然在自上而下有规律地按抚,江入年被梦魇驱散的睡意逐渐回笼,他的上下眼皮一点点汇合,就在快要阖上的瞬间,步景明好像突然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
确实是步景明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可江入年没有听清,又或者说,没有听懂,昏沉的脑子不允许他分出注意力去留意对方究竟说了什么,直到那重复的几句话像讨人厌的蚊子那般,不停萦绕在耳边,硬是将江入年弄烦了。
“你在说什么,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
江入年闭着眼,皱上眉,不耐烦地推了步景明一把,“闭嘴。”
一直安抚他的手停下了,耳边的声音也骤然消失,四周空气一时间静得可怕,仿佛一片勉强冻结的湖面。
睡意蓦地散去大半,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听见较为真切的,熟悉的声音,“年年,我没有在说话。”
水面上的冰被他一脚踏裂,冷得刺骨的湖水将他包裹,江入年挣扎抬头,看见步景明疑惑不解的神情,分明在昏暗的环境中,他却像是能透过步景明黑沉的眸子,看见自己惊慌无措的丑态。
步景明没有说话,那他听到的声音是什么?谁在模仿步景明说话?
……还是他记错了,其实根本没有人在说话,没有人会大晚上非要找他说话,只有他神经质的大脑会骗他,凭空捏造出不应该存在的视觉画面和声音,让他只是呼吸都显得像个疯子。
空中的氧气愈发稀薄,江入年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这个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连锁机关,他开始从上到下,从头到脚都难受,各处关节骨缝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痒,心脏不规律的鼓动,胃囊反酸,小腹沉坠,肌肉胀痛,他好像一个零件几近报废的机器人。
江入年又觉得自己该死了。
第41章 繁星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入年也记不清了,他像是沉在水里,整个人都混沌, 浑浑噩噩, 只隐约感受到有个人一直陪在旁边, 给他递水, 用衣服擦身体各处渗出的汗,还哼着很轻的小曲, 在宁静的夜里传得格外遥远。
只不过, 听着听着, 让江入年很想纠正对方的音准,唱跑调了。
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 那个人没一会儿就不唱了, 甚至也不在他身边了, 拉链绞合发出细微碰撞声, 掀开门帘后吹进来一股微风, 那人就跟着风离开, 气息很快消散在空气中,遍寻不见。
江入年好不容易被安抚住的心又恐慌起来, 他想睁开眼,想摆动四肢坐起来, 可身体沉得像被灌了铅, 挪动一毫米都困难。
“……”
好吧, 他不嫌弃对方唱歌跑调了,可不可以不要走,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入年?你还好吗?”
一开始的那个人没回来,但是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 似乎也有点熟悉,他暂时有些想不起来。
“这是醒着还是没醒……算了,总之等老大回来吧。”对方轻声说着,没有进帐篷,只是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很快又退了出去。
江入年想说自己醒着,只是动不了,好像也不太看得见,他的视角被固定在某处,因为头颅也沉甸甸,无法转动,视野便无法扩展开来。
他找不到能表示时间在流动的证据,只好数自己的心跳,数上一百就乱了,再数,再乱,他把自己弄急了,这样的情绪甚至让他生出一股闷气给自己翻个身,然后将右手手腕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钝痛让江入年的大脑稍微清醒过来,随后不可控制地陷入深深地自我厌恶中。
黑水翻涌,反扑上岸,席卷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直到潮退过后,只留满地狼藉。
……还是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他这么对自己说着,将身体蜷起来,再蜷起来,缩成很小的一团,步景明的外套几乎可以将他完全罩住。
柯九辛守在帐篷外面,听到里面发出的声响,遂又掀开帘子往里瞅,见江入年似乎只是翻了个身,他闭着眼,眉头微蹙,睡得不甚安稳的模样。
看起来还真让人忧心,柯九辛叹出一口气,往步景明离开的方向张望,正寻思着也过去十来分钟,该回来了,就瞧着一片极浓的影子贴在地面迅速朝着营地方向袭来。
很快,步景明自暗影中现身,除了衣服上沾了不少尘土之外,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异样。
但柯九辛还是问道:“怎么样?解决了吗?老大你有没有受伤?”
步景明微微颔首,“杀了,我没事。”
大约在二十多分钟前,也就是江入年惊醒的时候,步景明忽然在脑海里听到丘月月的声音,对方表示阿猫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一直藏在基地外观察他们,合理怀疑是实验室的追兵,但不知为何,没有追进基地里。
正巧步景明的心情也不够愉悦,他稍微安抚了一下江入年,便让柯九辛过来替他照看照看,他去去就回。
那守在基地外的两人没什么实力,对于步景明的接近毫无察觉,貌似不是过来搞偷袭,只起到盯梢的作用,也因此轻轻松松就被步景明抹了脖子。
当然,他其实只抹了一个脖子,本想从另一个人口中问出点什么,可惜对方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过于忠心,一个字都没让步景明问出来。
无法,步景明只好多杀一个,并且顺势将心里的气发泄了一通,没给他留全尸。
步景明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看了眼帐篷,问柯九辛:“有情况吗?”
“没……应该没有吧?”
柯九辛给他让出了路,十分夸张地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还是自己去看吧,我要回去继续睡觉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步景明却没急着进去,而是先在外面检查一番身上的情况,把灰和土都抖掉,他特意避开了血溅出来的位置,没沾上血,在回来的路上就将血腥气散得差不多,至少不会让人太担心他都出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