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端端的?”老鸨的声音响起,“去将麻袋解开。”
  祝明悦闻言迅速将眼睛再次闭上,一张浮着红疹的脸出现在众人视野,引得大黄牙二人齐齐惊呼。
  “这就是你们说的好端端的?变成这样了以后还怎么接客。”
  大黄牙对上这么多人有些发憷,可一想到兜里的银子,他立马反驳道:“这又干我们何事,当初送去时还好好的,如今变成这样错可不在我们。”
  “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找了大夫,大夫说这是他身上自带的病症,即使好了以后也会时不时发病。”
  老鸨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甚至还先发制人道:“你不是他远方哥哥?如此明显的病症难不成你不知道?还是说你知道却故意来坑我。”
  大黄牙和王胡子面面相觑,这……这他们也不知道啊!
  老鸨要的就是这份心虚,对方心虚了他才好办,于是在原先的基础上又添了把火,出言恐吓他:
  “你们这种外来的江湖骗子,只要我告到官府,一关一个准,但我谅在你二人往日与我无仇无怨,不想与你们计较,只要你们把钱还我一切就好说。”
  大黄牙不想还钱,这钱怎么花他可都早早规划好了,揣进他口袋的银子他是万万不可能再拿出来。
  他脖子一梗,放声大喊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抓我去官府我也认,你们看着办吧!”
  老鸨脸色瞬间阴沉,尖声命令手下:“给我打,打到服为止。”
  大黄牙想得挺美,当初那七十两银子,他只留了五两,其余全存在了钱庄,只要他不给,任别人怎么折腾他也拿不到。
  左右不过是一顿毒打,又不会闹出人命,挨了便挨了,事后钱照样还是他的。
  五个大汉,王胡子分担了其中两个的火力,余下三个将他围在中间,雨点般密集的拳头挨在他身上,大黄牙咬紧牙关,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被锤碎了。
  约莫被揍了一刻钟,王胡子那边率先招架不住了,哭喊着叫求饶:“求求你们别再打我了,钱都在他那,我都招还不行嘛!”
  大黄牙见自己就这么被轻易出卖了,怒目圆睁,有心要去教训他,却反被老鸨带来的大汉困住不得动弹。
  王胡子被揍得鼻青脸肿,在老鸨下令停止殴打后被扔在地上,身上快没一块好肉,靠着墙头大口喘气。
  老鸨威胁道:“快说,不然继续揍你。”
  “说说说,我这就说。”王胡子余光瞥了眼大黄牙,短暂的视线交汇后迅速心虚地转过头,而后将大黄牙出卖了个彻底,
  “钱我一分没经手,全都被他私吞了。”
  “胡说八道!老子是不是还带着你下窑子了!吃喝嫖赌那样不要钱?”大黄牙被揍得满嘴血,一说话血水就往外喷,却仍气不过反驳道。
  “是,但人是咱俩一起虏的,逛两天窑子顶破天才多少银子?剩下的银子你可都没打算分我。”王胡子早就心中不平,暗恨大黄牙做事不地道,赃款分配不均,明明他没拿到一分钱,却还想让他陪他挨等份的毒打。
  事到如今,他是没法再跟着大黄牙继续混了,既然做不成狗腿子是不是仇人又有甚关系,索性将人卖个彻底,顺便泄一泄火。
  于是心一横直言道:“他的钱全存在这边的钱庄了,钱引在怡红院小菊仙塌下藏着,你们大可以现在就去搜。”
  祝明悦憋笑憋的异常艰辛,没有什么比狗咬狗的戏份更好看,可惜他没发睁眼,只能过过耳瘾。
  过了许久,钱引被从怡红院搜出来,老鸨捏着轻飘飘一张纸,看清上面的额数,送了口气。
  还好,七十两银子总算没全部打水漂,至少还能找回六十多两。
  有了钱引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老鸨甚至用不上大黄牙,亲自带着凭证去了钱庄将钱全部取了回来。
  大黄牙被扔在巷子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脱口大骂。
  骂累了才想起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祝明悦感觉到有人盯着他,不再装睡,睁开眼与大黄牙对视,他语气淡淡道:
  “忘了跟你说,我这病自打娘胎你就有,隔段时间就会发作,届时脸会肿成猪头,你想把我卖去那种地方恐怕不成了。”
  他其实早想趁老鸨离开后立刻甩腿跑路,可好死不死绑他的人为了防止他乱动引人发现,在他手腕脚腕处都绑了绳。
  祝明悦面上淡定,心里早已泪流满面,想到徐临光矫捷的身手,他但凡学到一半,说不定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溜走,也不用在此大费周章了。
  大黄牙左顾右盼,见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迅速走上前将麻袋捆起,甩到肩上。
  边瘸着腿赶路,边恶狠狠道:“不争气的东西,白长了一张脸,亏我还以为能卖个好价钱,到头来还害老子挨顿打。”
  “我过得不舒坦,你以为你就能好过?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今儿个非把你卖了不可,哪怕是换来一袋米,也不亏。”
  祝明悦恨极了这种人,想咬他泄愤又嫌脏下不去口,最终还是被扔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乡下地界。
  “给老子好好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好人家。”
  大黄牙扔下这句话后便匆忙离开。
  距离这边不远处的沟河村,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正在发生激烈争吵。
  只见矮个子那个一把将高个子推开,红着脸破口大骂:“你这种好吃懒做的东西,活该没婆娘!怕是饭量再小的女人跟着你过日子也得饿死。”
  “你敢再说一遍!”
  “咋啦!我说的都是事实,难不成你还想打我?”挨个子继续怒骂:“这田地明明年前就签字画押卖与我了,你还想厚着脸皮占回来,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依我看你可别攒粮食娶媳妇了,你养活自己都够呛!”
  高个子男人恨恨瞪着对方,气得脖子涨红却无力反驳。
  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殊不知这一幕被暗处的人全程看在眼里。
  第12章
  大黄牙心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本只想到周围庄子碰碰运气,多打听有没有说不到亲的人家,好上门把祝明悦推销出去。没想到他才刚进村就碰上一个。
  大黄牙下意识想笑,结果一笑便牵动了嘴角伤口。刚结痂的伤口被撕裂,血顺着嘴角一路流至下颏处,模样十分可怖。
  大黄牙敷衍地用衣袖擦拭掉,眼神全神贯注的追随着方才还在与人争执的大高个。
  大高个盛怒之下走路走得极快,大黄牙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堪堪跟上了。
  到了一处土屋,大高个一脚踹开半掩的木门,气势汹汹地进去了。
  大黄牙没敢贸然靠近,在一处树后暗暗观察着。
  大黄牙盯着土屋面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看来那矮个子骂的句句属实,这人可不就是穷酸得找不上老婆。如果将祝明悦推销给他,想来这人也付不起多少东西。
  他心里盘算着,最后迈开腿准备离开,可还是压下想走的念头,在树后坐定,准备找个好时机装作偶遇借此套套口风。
  祝明悦身上带病,想来是卖不出高价了,但好歹不发病时脸长得绝顶漂亮,卖个几石米应该不成问题。
  这高个子名叫谢洪,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打上了注意,正大口大口吸溜着米粥。
  灶门前的位置,蹲坐着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可能是长期缺乏营养导致少年脸颊凹陷,只剩突出的颧骨看上去极为明显。
  此时正面无表情默默折着用来烧火的枯枝,仿佛没有看到屋里还有其他人一般。
  谢洪在外面受了气,回来看到这副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张嘴,刻薄的话便脱口而出:“天天摆着一副死人脸,我当你死了爹娘赶着号丧呢!”
  少年闻言抬起头,淡淡他看了他一眼,又将头埋下,继续手中的活。
  谢洪以为他在自己亲手挑起的事端面前还会一如往常那般闷声不吭,装作没听见一样,心中顿觉索然无味。
  然而少年今日却破天荒的开口了。
  “我爹也是你爹,我娘……”少年音调上扬,似是嘲笑,“差点忘了,你娘也早就死了。”
  谢洪暴怒,将碗重重搁在桌上,“好你个谢沛!你还敢提我娘,若不是我娘死的早,你谢沛现在就是个野杂种!”
  少年,也就是谢沛,被指着鼻子骂,不再开口反驳,没人能看见他此时低着的头颅下,一双眼遍布着嗜血的恨意。
  关于他是野杂种这种传言,他从小听了不止千万遍,不光是谢洪在家中常常当面提起,连村中之人也会在背后说道。
  谢沛听多了,也就麻木了,但不代表他不恨,他恨透了这些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便能将人伤的遍体鳞伤的杂碎!
  谢洪的污言秽语源源不断的朝谢沛袭来,“我没把你这个野种从我家里赶出去,你都得对我感恩戴德才对,不知好歹的东西,你那个贱货娘怎么没出生就将你扔粪坑里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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