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周韬喉结滚动,急忙说了楼层和诊断室。话音刚落,只看见那人远去的背影,他的衣摆甩动开,最后消没在人群中。
万幸是小喻没什么大碍,李朝阳垂着头坐在诊断室门外,鼻腔里满是消毒液和酒精的味道。
他来过很多次医院,李朝阳从没这么讨厌过这里。
这个轻而易举展露所有人脆弱的地方,在它面前,伪装和掩盖都那么可笑至极。
李朝阳用力抹了一把脸,脑海中涌现出无数个念头,他知道、也无比清楚段承落在了谁手里,那人会拿段承做威胁,会在他身上用各种各样残忍的手段,就像曾经对他那样、不,远比他还要残忍。
走廊里格外寂静,李朝阳沉默许久,等他再站起身时,脚下像踩了一块摇摆不定的浮木,随时可能失足跌落。
他会被带去哪里?李朝阳默默地想。他踉跄着往外走,这条走廊很长、四周散发着医院特有的冷意,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该换条路了。
回去的路上,李朝阳用了最快的速度找人把段锦她们接到了安全的地方,又找了一个可信的理由瞒下段承的消息,做完一切,他又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我现在能和李肃抗衡吗。
李朝阳在心里问自己,脑海中浮出一座无形的天平,将二人拥有的种种一一往上面累积。
曾经这座天平是趋于平衡的,因为李朝阳这里有最沉重、最宝贵的东西。但现在,它转移了阵地,以至于李朝阳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部堆到托盘上。
他暗自安慰自己,或许能殊死一搏,但直到那高耸天平垂下的阴影落在自己的眼前。
李朝阳仰头发现,没了那样东西的他,输得一败涂地。
段承觉得自己好像在深海里,有一种涌动的东西托着他的躯体,四周格外黑暗,他想要睁眼,可眼球干涩又灼热,动一动就疼得厉害。
他想抬抬胳膊,可是胳膊毫无知觉,想动动手指,手指也没有知觉,周围很安静,安静得不像是现实,连风声也没有。
好静、静得他开始胡思乱想,可是一想头又疼起来,他陷入了一个无法脱离的循环。
段承竭力想出声,他张开嘴试着发出声音,但奇怪的是无论他多么用力,什么也没发出来。
他还能听见,因为张嘴的时候,感觉到鼓膜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段承有了一丝困意,他强迫自己不要入睡,更害怕睡了一觉再也醒不过来。可混沌的大脑不听他的指令,似乎指引全身的器官休眠。
他开始想李朝阳,拼命将他的脸、声音、一举一动在脑海中描绘,眼前的一片漆黑逐渐有了光亮,隐隐有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但只是一眼,段承就认出了那是谁的背影,他涌出一股强烈的欣喜,浑身的细胞、血液开始涌动、开始奔腾。
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有了知觉,段承跑起来,拼尽全力地伸出手,高喊:“李哥、李哥!你回头看看我。”
那人缓缓转过身,还是记忆中那副模样,穿得一身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衣服,还打着自己送的那条领带。
李朝阳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身子还是那么挺拔,就像段承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
他和当初一样,迈着步子向自己走来,一边走一边挥手,挥着的那只手,无名指戴着亮晶晶的戒指。
那人的声音飘渺遥远,隔了许久传到了段承的耳朵里。
——段承,我在这儿。
“咳、咳咳。”段承眼皮颤动一下,嗓子里涌上什么东西,他不禁侧头往前吐了几口,直到口腔里充斥着铁锈味时,他意识到吐的是血。
“你比我想象的命硬。”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陌生声音,段承仰头去寻找,费劲地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空荡、潮湿、阴暗的房子,那人的声音在房子里甚至有了回音。
段承匆匆扫视,发觉这里连一扇窗户也没有,只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空气中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医用品的味道,各式各样,闻起来就是一股苦涩刺鼻的味道。
段承将身子转回来,低头看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脚上拴着不知道哪儿来的脚链,双臂反绑在凳子上,手腕上缠绕着粗硬的麻绳。
身上全是血,可能有别人的,但大多应该是自己的。
他一呼吸,浑身就疼,所以就轻轻的呼吸,看清了自己什么样子,段承的大脑也思考起来。
会杀了他,毁尸灭迹吗?段承麻木地想,想了又想,最后否定了。
那人只想把自己当做威胁李朝阳的工具,最好是永远能拴住他,让他不再违背旨意,不再脱离禁锢。
那最可能的情况是他不会死,但又和死了没区别。
或者不如死了。
“是、李总的父亲吗。”段承喃喃道,他艰难地仰头看到几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直直地盯着一处开口,“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让我放手吗?”
房子里又响起那人的声音,肃重、不怒自威,只是听着就让人顿觉寒意。
“不…你比朝阳要明事理,也没他固执。”
“呵、”段承轻笑一声,一笑带动腹部的痛感,额头冒出点点汗液,他不禁咬了咬牙克制声音。
“你觉得你对他有什么价值?有其他什么用处?更别说是一个棘手的麻烦。”李肃声音毫无起伏,“我儿子一直是一个有野心又懂分寸的人,所以我对他的一些事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变得已经让我觉得陌生了。”此刻这人的声音才有了些情绪,像是激动和不解。
段承轻声道:“陌生……他只是脱离了你的掌控,你重视的人真的是李总吗,还是你想要培养出的人?”
李肃突然拔高音量:“我的儿子、就应该成为我想要的样子!”
“所以压迫他、伤害他、逼着他走上一条所谓的‘正轨’,你有问过他的意见吗?你有真正看他一眼吗?你……咳、咳。”段承喊得嗓子嘶哑,咳了两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我只是要扶正他!我要他回心转意!也不需要他的理解!”李肃声音颤抖,随后平静下来缓缓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段承睁大眼睛,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他急促地呼吸起来,额角的汗液顺着滑落眼中夹杂着血迹,除了疼又开始模糊。
他看着这个萧条又透露出寒意的地方,环视这里遗留得破败的器械,直到角落里的一样东西刺痛了他的眼睛,恍惚中想起李朝阳后背一道道疤痕。
段承的眼眶很快涌出一层泪,他眉头紧锁着,嘴唇咬得发白,脑海中也浮现了一个念头。
这是关过李朝阳的地方,这是李朝阳的噩梦。
“……”段承发出一声呜咽,再也忍不住的情感宣泄而出,泪水混着血液尽数流淌,浸湿他的衣领,顺着脖颈滑落。
浑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都疼了起来,不止如此,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看你的反应,想必已经知道了。”李肃轻笑一声,“小子,你要让他经历的这些都白费吗?”
段承心一沉,他喉结一动,脸上布着泪痕,再次吼道:“他、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我……”
好疼。段承垂下头,任由眼泪滑落,他盯着地上一滩血,血和泪混合交融,成了一片埋没人心的海洋。
“算着时间,他也该来了。”李肃开口:“你懂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双双沉默,段承不知道该怎么以这种模样面对李朝阳,只能低下头。
过了多久,段承没有时间意识,因为这个房子太静了、唯有一盏刺眼的灯照明,灯……
段承强忍着刺目的疼痛去直视那盏灯,也有人用这样的灯照过李朝阳吗?
像在审犯人一样,可李朝阳做错了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做错,却被按了一个去不掉的罪名,他不是犯人却要被这么对待。
段承的思绪渐渐混乱,没等他缕清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仔细听甚至能听见他踏进门,踩在地板上重重地脚步声,急促得像场骤雨。
和自己的心跳声一样,猛烈。
李朝阳猛地推开门,没来得及争论他就看了让人窒息的一幕。
他的脚步渐渐停了,注视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监控屏幕,满满一整面,但那人却显得那么小。
“李肃!你他妈想干什么?!”李朝阳眼眶通红,怒意冲昏了他的头,很快他忽然意识到这地方是曾经关过他的那座,早已废弃的“疗养院”。
这个曾深深伤害过他的地方,现在又伤害了他最珍视的人。
李朝阳匆匆掏出手机,正要拨通号码,李肃的声音又响起了。
“朝阳,我劝你考虑清楚,看是你通知得快还是……肖云。”他话锋一转喊了肖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