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的声音很轻,我听到了也没太在意。
“不过,她是我打算一直放在身边的。”哥哥漫不经心地开口,“所以,不能给你。”
我疑惑:“放在身边等哪天再吃掉吗?”
他含笑摇头:“不,不会吃,会一直到……寿终正寝。”
我的眼睛倏地就睁大了。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他被夺舍了?竟然不吃人了?
第二个念头就是——
我是想看纯爱,但不要给我讲鬼片啊!
第50章 番外
此前很多年,我一直坚信,不论是人是鬼,一旦反常起来,就绝对有猫腻。
好比如果某天我跟我哥说希望养一个男生到寿终正寝,理由是他长得好看性格又好,那么第二天我就能在我的餐桌上见到这个人。
这是因为我平日的所作所为能寡到让我哥相信我绝对长不出恋爱脑,骤然出现反常行径只能说明我可能误食了紫藤花,被毒坏了脑子,需要多吃点人类补补。
但这事如果发生在我哥身上,就不太现实了。毕竟他能很快分解掉毒素,寻常配比的紫藤花不足以令其精神失常。
也就是说,他是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做出这一决定。
我察觉到了古怪,却说不出古怪的原因。
再后来,当一切都画上句号,我终于想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古怪。
因为——
从一开始,琴叶的敏锐就远高于他对琴叶的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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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远远看过琴叶一眼,虽好奇,却也止步于好奇,没有深入地交谈。
她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值得我哥在一定程度内予以区别对待的人类女孩。
我和我哥的区别在于,若是我想养一个人,我哥不同意,那我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到底他是教主,极乐是他的地盘。
但这次是他想养,花销全走的公款,不用我出钱,我当然不会反对,短暂地表示完惊讶,我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进行文学创作了。
在这期间,哥哥确实对琴叶很好。
可惜的是,我一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在他打算听一听我对琴叶的看法时,我给出的唯一看法便是,希望他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会一直养她到寿终正寝。
哥哥听完后似笑非笑:“你倒是关心她。”
被问起为什么会注意到琴叶,我也说不上原因,许是因为她身上温柔坚定的气质。
活了上百年的我早已厌倦过于单调乏味的日子,即使再怎么变着法消磨时光,也总会慢慢地归于平淡,而琴叶的到来则是给死水般的生活添加些微色彩和温暖。
她才十几岁,还很年轻,怀揣着很多天真单纯的想法,像小孩子一样,轻易就能看透。
她总是抱着还是小婴儿的伊之助唱拉钩立誓歌,许下一遍遍约定。
每当这时,她的声音就像是黑暗夜空里灿然闪烁的一簇灯花,明亮清晰。
哥哥听到后便说:“虽然人并不聪明,歌声却很动听,可为什么是立誓,不是童谣?”
我不知道琴叶是如何想的,但在我看来,童谣没有约束力,誓言却有。
哥哥微微一笑:“纱代更喜欢哪个?”
我说:“我早过了听童谣的年纪,也清楚并非所有的誓言都牢不可破。”
正如前文所述,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变成鬼后更是有意地游离于人群之外。
至于同类,多数鬼都眼高于顶,越是十二鬼月,他们的优越感就越强,越看不上人类。
如果我有强大的血鬼术,或许会在大环境下被同化成他们中的一员。
可我没有血鬼术。
真要说的话,相较普通人类,我只是多了一段漫长的岁月。
连维持这一「优势」,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能晒太阳,行动受限也就罢了,还要时刻清理大脑缓存,提防被老板用思想定罪,着实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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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鬼后,我和人类几乎没有过正常交往。
因此一开始,我和琴叶并没有交集,除了感觉她漂亮也就没什么了。
先接近我的是琴叶,她似乎是因极乐教庇护了她和伊之助而友善待我。
我喜欢安静,她就在我来莲花池边写生时提前将伊之助哄睡,或是踮起脚悄悄抱着伊之助去其他地方。
有几次,我还会在桌上看到斟好的新茶和点心。
鬼对人类的食物没有兴趣,因此我没有碰。
第二天,点心便换成了新的,做得更精致。
这让我有些无言以对,只能找到她淡淡道:“不用给我准备这些。”
琴叶一愣:“是不合您的胃口吗?”
我:“不,只是我最近在轻断食。”
实际是我根本吃不下人类的食物。
她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显然是没有听懂。
我于是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伊之助身上,她果然被转移走了注意。
倘若琴叶足够聪明的话,就该明白她其实不用回报我什么,将她从绝境中救出来的不是我,后面治疗她伤势的也不是我。
她对我好,只是被我显露于表面的外在所迷惑,以为我是需要被特别关照的小孩。
没有别的意图,也不是想借着我的关系去接近我哥,那双清澈的碧眼中是形诸于色的真诚。
我原本对人凉薄,可不知为何,对她竟多出了连自己也觉惊讶的恻隐之情。
我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伊之助身上:“婴儿对声音的敏感程度较高,但视力发育还不成熟,除了给他唱歌,空闲时也可以用黑白卡刺激他的视力发育。”
琴叶蓦然抬头,意识到我在和她说话时,认真地点头记下。
我没养过小孩,给不出什么实际建议,只能说些基础理论。
但即便这样,琴叶也很开心。
“冒昧打扰到您,请您原谅,您一定是个好人。身为母亲,我要可靠一点才行,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您解惑吗?”
她的容貌极美,肌肤在月色下泛出微微的光泽,开口说话时语调婉转可爱,露出令人很难回绝的期盼神情。
从这时起,琴叶来找我的次数日渐频繁,连我哥都有所耳闻。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半晌,轻笑道:“我才知道,你对养孩子有兴趣?”
我淡定道:“想多了,并没有。”
看我这个反应,他挑起唇角笑了笑:“哦,可你以往弹琴的时候,不是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吗?这次怎么不见你赶人?”
我随意道:“我是讨厌噪音,但他没有哭闹。”
所以琴叶抱伊之助过来的时候,我没管。
哥哥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你弹几首给我听听。”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停下拨弦的手,示意他去看刚被蹦断的琴弦,波澜不惊道:“弦断了,真不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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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叶没有父母兄弟,没有受过充分的教育,十七八岁就结了婚,生下伊之助,婚后还被丈夫和婆婆家暴致使一只眼睛失明,境遇十分艰难。
她从家里逃脱,跑到极乐教,无疑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哥哥虽隐瞒了他吃信徒的事,但琴叶很敏锐,她渐渐察觉到了不对。
后面的事无须多言。
她发现了极乐教最大的秘密。
我到的时候,她正因悲愤而大失常态,流着泪不停地指责哥哥过分、是骗子,鬓发散落在她哀愁的脸颊上,美丽又惹人怜惜。
哥哥暂时没有杀人灭口,而是放缓了语调解释。
对他而言,已经实属难得,但琴叶是正常人,自然无法理解我哥那套只有他自己懂的「善行」,她于是紧抿着唇,头也不回地抱着伊之助往外跑。
经过我的时候,她神情恍惚了一下,却不敢停下脚步,任凭寒风吹乱了发丝。
我目送着她离开极乐教。
平心而论,我一直没戳穿我哥,就是因为我很清楚琴叶单靠自己很难在外界活下去。
她柔弱、美丽,却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头脑和手段。
就像现在,夜幕低垂,月明星稀,这个时候下山,不仅容易迷路,还会给鬼可趁之机。
夜晚是鬼的乐园。
我一向不爱管事,尤其是对不相干的他人之事。
可看到她抬起眼眸,簌簌落下的泪珠,想起她用棉布给伊之助做襁褓时的温柔笑意,我脚步缓了缓,叫住我哥:“你之前说过,会养到寿终正寝。”
我不同以往的反常让他停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我,望着我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淡淡笑道:“她就算回家,也无人依靠。何况,一个连路都记不住的笨孩子,你认为她能安全下山吗?”
我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会送她去最近的村庄,如果你担心引来鬼杀队,我会再给她一笔封口费,她身上没钱,又要养孩子,不会到处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