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来时觉得暖洋洋的阳光此刻照在她眼皮上,莫名好刺眼,车不常开,所以没备墨镜,她只能全程蹙着眉,蹙得她眉心微微发酸。
一个小时的路她开了一个半小时。
经过被私生跟车那件事后,于凯晴也后怕,早就迎在别墅门口了,闻葭把车钥匙丢给她,
“凯晴,我好像有点难过。”
于凯晴将她整个人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又有私生追车?!”
“不是身体难过,是心里难过。”
“心里难过?为什么?”
闻葭点点头,“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车技好烂啊。”
凯晴嗤地笑了声,“车技烂怎么就值得你难过了?不是有司机…”她蓦地觉得很不对劲,脑子转得飞快,扯住闻葭手臂,“去哪儿了?怎么一回来就心里难过?”
“去见周敬承了?”
闻葭从阳光的眩晕中回过神,目光恍惚,摇了摇头,“恰恰相反。”
主卧的门被锁上了,她将脑袋埋进真丝被单中,长长地‘唔’了一声。
浑身放松之后,心脏的感觉便愈发明显,心中那些酸楚像梅雨季的苔藓,在不见光的心缝内悄然蔓延。
不该这样的。明明早就在心底里架起了一道防线,虽然她一颗心脏时常在防线两侧反复横跳,就快要彻底冲到对面的阵营去,但是那张白底黑字的合约总能在关键时刻将她理智拉回来。
可是合约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她好像还是义无反顾地惦记了他的一点爱,又希望这爱从始至终都是唯一的。
她心中那道防线正在一点点溃败,碾出一道道深刻的酸涩褶皱。
不知道他要是真的结婚了该有多盛大,用一万个隆重来形容应当也不为过。
闻葭将脸从被单中抬起来,视网膜被挤压后出现短暂的模糊,但她无暇顾及了,因为她似乎感受到某滴滚烫咸湿的液体从眼中滑落,她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直到眼角薄薄的皮肤被擦得通红发痛。
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硬物,是他买给他的钻戒,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往手指上戴,而是攥在手心里,莫名觉得前所未有的硌手,她不喜欢这种痛感,一股脑翻身下床,将它锁进了保险柜里。
垫在钻戒之下的,是一份白纸黑字的合约。
床上手机响了,很突兀,是许邵廷的信息,闻葭没点开看,也没回。
而是点开他的朋友圈,迫切地想找一点蛛丝马迹。
他极少更新动态,上一条还是半年前,是转发的金融资讯,照片更是寥寥,为数不多的几张都是分享的风景。
海、树、风、云。
没有特意设置过,所以是全部可见,闻葭将他所有动态一条一条翻完了,最终也没见到自己想看的。
她将手机丢开。
脸上液体越变越多。
心里那片湖里的水化作眼泪流出来了,流完了,湖也变得干涸了。再往里面扔小石子进去,这一次,只有钝的闷响,再也荡不出任何涟漪。
没人知道下午的时光闻葭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是如何度过的,于凯晴上去找她时,卧室门锁着拧不开。
以为她睡着了,只能拍拍房门,“吃饭了。”
没想到她清醒着,并且回应得很快,下一秒门从内被打开,眼中哭过的惺忪已然化为乌有。
于凯晴不是没有起疑,只是打量她数秒也不见任何异常,于是把她从卧室内拉出来,牵着她往客厅走。
这顿饭闻葭吃得很难耐,嚼了两口就不想吃了,最后是被于凯晴勒令着吃完了小半碗。
除了咸,还有咸到一定程度的苦,她吃不出其他味道。
是眼泪的咸。
吃完饭,闻葭将别墅窗前的白纱窗全部拉了起来,大灯全关,只留下投影仪发出的幽蓝光亮。
两个人窝在沙发中,闻葭报了个方形抱枕在怀里,下巴搭在上面。
投影仪内放着电影,发出的光亮照在她瞳孔中,爱情片刚好演到最悲情的时候,她看着,眼睫眨得很缓慢。
“凯晴。”她突兀地叫了一声。
“嗯?”
“你说,一个男人如果要结婚,甚至都准备要办婚礼了,但是没结成,会是因为什么?”
于凯晴显然只有谈恋爱的经验,对于这个问题,有点为难。
“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没结成,那只能是家长阻拦吧,”她说完,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家长阻拦好像本来也办不了婚礼。”
凯晴觉得感情的事弯弯绕绕,想不明白,“哎呀,我又没结过婚。”
“那你说他是不是会惦记这个未婚妻很久很久?”
闻葭死死攥着怀里的抱枕,手汗都洇在麂皮材质上。
“也许吧…”凯晴是不婚主义,所以回答得略微极端,可闻葭还是听进去了,“能结婚的,我觉得都是爱到要死的地步,但是没结成,可不就是得惦记好久好久嘛。”
她无意间的话直戳闻葭心窝子:“说真的,我要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跟自己爱的人结成婚,这辈子估计都不想再跟别的人结婚了。”
闻葭认真地听完,深吸一口气,很刻意,一阵心脏的凝滞中,连表情也忘了控制。
但她是演员,太知道怎样掩盖自己的情绪,她又咧开嘴笑,想装得大方。
幸而客厅足够黑暗,不至于让于凯晴发现她的僵硬。
难道许董要找自己推掉其他婚约,是因为惦记着这个未婚妻吗。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说不想遵从婚约是有另外的原因。
闻葭将枕头攥得很紧,在心里捋思路,没喃喃出声,她怕于凯晴听到。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于凯晴从沙发中坐起身子,“你的意思是许…”
她没说完,却被闻葭生硬地打断,仿佛生怕听到她把话说完整。
“没什么,好奇。”闻葭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像在飘。
她听着电影台词,却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真正回荡在她脑海里的,是那两个女孩子说的话。
不断浮现,逼迫她回忆,她一字一句的在心里听过去,蓦地,她眉心一皱,一个念头在刹那间涌现。
她扯住于凯晴胳膊,“凯晴,你还记得之前我跟宋彦霖分手的时候,上热搜那事么?”
于凯晴停了吃零食的咀嚼动作,一脸茫然,“那不之前的事了吗,怎么,你想他了?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谨言慎行啊,心里默默想就好了,千万别一个亿打水漂了。”
“不是,”闻葭迅速否决她,一个莫名的想法变得越来越鲜明,她浑身汗毛竖立,“你记不记得,我跟他分手那天,热搜上另外一个词条?”
她咽了咽嗓子,仿佛在吞下巨大的不可思议。
客厅内很暗,一片死寂,这句话一出,沙发上的两个身影皆是一怔。
于凯晴没发出声音,她只是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继而缓缓点头。
因为这句话,也给她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闻葭身子一片颤栗,张嘴有话想说,又仿佛说不出口,合拢了。
她是记得那一天的,热搜上,两则词条并排,一条关于分离,一条关于婚姻。
画风有着天壤之别,一边是网友唏嘘感慨的遗憾,一边是网友喜闻乐见的祝福。
她亲手点进去看过。
具体是谁的婚事她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不是圈内人,当明星当惯了,只在意评论区人们说的,所以也记得那条博文的评论区频频出现天许集团、继承人、婚礼、未婚妻、祝福、恭喜,这类字眼。
那个时候她还不认识他,对他的名字过目就忘,只是在心里想又是哪家公子哥跟大小姐喜结连理了。
显得她分手那条热搜很局促、很违和、很难堪。
原来是他。
原来她早就见证过他跟别人的爱情,在她落魄又痛苦的时候。
心揪着,但她没办法摸到,不能安抚,她只能缓缓松开攥着枕头的手,然后轻轻地摸去褶皱。
许董这样的家世跟条件,有过爱的人很正常,有人爱他也很正常,相爱很正常,爱了没得到所以念念不忘也很正常。无所谓,自己也经历过感情,这都没什么。
电影结束了,平常最期待的彩蛋她也不想再看。她独自回到房间,将手机关机了,翻出好几天没用的眼罩往眼睛上蒙。
眼前终于如愿地陷入一片黑暗。
所以她看不到通知内,有十余通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以及数条未读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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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庄园内,偌大的书房内很沉静,顶灯照亮桌前男人写毛笔字的身影。
许邵廷将西装外套褪去了,深色领带自然垂下落至桌上,随他动作轻微摆晃。
最后一笔落下,黑色的墨水微微洇在宣纸上。
力透纸背,笔力千钧。
四个大字呈现──
慎始敬终。
他将毛笔放回到笔架上,走至落地窗边倚靠着,庄园的深夜很沉静,他心中却是一片嘈杂。眉宇前所未有的紧蹙,平常能使他静心的毛笔字此刻竟无法抚平他杂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