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他一顿,继而猛地转过身。
看见秋日的阳光下,她静静地站着,手交叠在身前,细眉微蹙,眼神相当恍惚迷离,似乎在用力分清眼前的男人是谁。
上一次也是这副状态,他知道,她还没出戏,还沉浸在跟别的男人的旖旎之中。
他心一沉,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她跟前,叫了声她名字,“闻葭。”
叫了一遍还不够,又叫了第二遍,“闻葭。”继而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唇,带着私心地要把别的男人留在她身上的气息给扫荡掉。
太有占有性,侵略性,让她差点站不稳。
片场里谁也没敢先做声,只看见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捧着她脑袋亲吻,吻是从他心底深处的压抑而出的,所以很深。
直到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才放开她,望进她眼底,“看着我,闻葭。”
她看清他,眼神变化得很明显,方才的迷离恍惚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
只有他的清澈。
“叫我名字。”他命令,但很温柔。
但闻葭并不是根据他的命令,而是根据自己的心叫的,“许邵廷…”
她脸在他胸膛间,叫得瓮声瓮气。
直至听见这三个字,他才满意,把她搂进怀里。
“不是说会在那边吗?”
她也怕自己不能第一时间看见他。
“对不起,”他在为自己的自私道歉,“下次一定在。”
“没有下次了,吻戏已经全部拍完了,”闻葭乖乖地说,“亲密戏也是。”
许邵廷这才满意地笑一笑。
他私心很足,不允许她眼里跟心里有其他男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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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留下来看她拍吻戏的,吻戏拍完,便即刻返程。
两个小时航程,回到馥山大道时,不过下午时分,他一踏进客厅,便看到许博征高大的身影。
后者一身深色西服,发型纹丝不乱,背着手朝他走来,表情冷厉万分。
父子俩面对面站了片刻,这次许博征并没有撒火,而是冷静地看着自己长子,径直问:“从哪里回来?”
“云港。”
“出差?”
“……”
见他不回答,他命令,“跟我走。”
“公司还有客户要见。”
“今天先推掉,”许博征不由分说,字字句句,
“我带你去见个人。”
“去见谁?”
许博征已经转身,迈动了脚步,许邵廷却没跟上,只是反问。
“一个女孩子。”
许邵廷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什么意思?相亲?”
他终于动了身,却是往反方向走去,“我有女朋友,不见。”
许博征望着他的背影,破天荒没有动怒,语气出奇平静:
“相信我,你一定会想见的。”
许博征今天很不对劲,刻意不跟他针尖对麦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语重心长的教诲。
这种反常的克制让许邵廷心头一沉。
他宁愿跟他明枪暗箭地互呛。
许邵廷缓缓转身,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坐进劳斯莱斯后座。
许博征整理着西装衣角,不紧不慢地开口:“三番五次跑去云港见她?”
许邵廷漫不经心:“没有三番五次。”
许博征沉默几秒,心平气和终于维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还后悔去得不够勤?”
“实话实说。”
许博征正要发作,被许邵廷从容截断:“别生气,爸爸,对身体不好。”
劳斯莱斯安静了几秒钟。
许博征果然压下了火气,一副做派地环起胸,吁了口气出来,“我说过,给你半年时间恋爱,半年后立马分掉,现在都已经半年多了,你准备怎么办?”
许邵廷没有犹疑,“我做不到。”
“一句话的事。”
“心里做不到。”
许博征面色愈发冷肃,“就这么喜欢她?”
许邵廷缄默着没做声,算是默认。
“跟我说说你喜欢她的理由。”
这话如果是闻葭本人来问,许邵廷会认真地回答她,或许是她的明媚,她的坚韧,她的通透,她的性格讨喜。但如若是旁人问,他只有简短的回答:
“很难讲,”许邵廷不自觉地浅笑,“她只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女孩。”
许博征似有愕然,“只是这样?”
“嗯,她在所有人面前总是要强、倔强,唯独会在我面前脆弱,我想保护她。”
许博征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是为自己的儿子叹的,他又何尝不理解?看见心爱的女人只在自己面前卸下防备,这种被全然托付的感觉,没有男人会不为之沉溺。
许博征不再说话,只是怅然的望向窗外,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带他去见这个人的信念。
相顾无言半晌,直至轿车驶入大路,许邵廷才问:“所以到底要带我见谁?”
“你到了就知道。”
司机开了将近一个小时,转入一条幽静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一栋别墅前。
别墅的外观是非常气派的,但又因为四周的墙比寻常别墅高了一点,显得尤其封闭。
两人走进前院,数丛植物生机盎然,小而白的花瓣因为风而轻颤,几株木芙蓉恣意舒展,跟周遭的高墙格格不入。
许博征按响门铃,一个仆人前来招呼,把他们迎了进去。
屋内异常安静,客厅里面的陈设很豪华,但豪华得无声,不张扬,像没有生机。
仆人引他们至客厅中央,楼梯处才传来动静。
许邵廷停住脚步,抬眼望去,便见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身材高挑,脸生得极其出色。
她扶着扶手,静立着,没立刻下来,而是盯着许邵廷看了片刻,才转向许博征,微笑着打招呼,“许伯伯。”
说罢,往一楼走。
“明嫣,有段时间不见了,”许博征招呼小辈般的拍拍她肩膀,继而对着自己儿子:“你们小时候见过一面,有印象么?”
许邵廷在脑海里极力搜索着‘明嫣’两个字,但无果,他维持着礼貌式的笑,实话实说,“没多大印象。”
谢明嫣是很明显的内向性格,甚至有些压抑,话不多。她招呼客人落座,周到地斟茶。
许博征似乎是带他来相亲的,又似乎不是,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性格,不会是他中意的准儿媳。
见别的女人,他没什么耐心,心里想直接走,但终归不合礼数,礼貌斯文地坐下了。
三个人之间的对话都由许博征主导着,许邵廷没开口几句,只是喝光了一盏又一盏茶。
从半个小时的对话中,他得知她的父亲跟许博征是故友,早些年交往频繁,只是近些年有所疏远。其余的谈话也是很常规的,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身体工作,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果盘空了,茶凉了,许邵廷看一看腕表,想要站起身离开,才听见许博征问:
“你妈妈最近还好?”
明明应当是刚见面寒暄时问的问题,却放在这个时候问。适宜的问题,不适宜的时间以及答案——
“很不好。”
许邵廷停住离开的脚步,转过身看她,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她的压抑来自哪里了,是来自于自己的母亲。她说起自己母亲,面相似乎有点发苦,与这张姣好的脸格格不入。
“方便去看看文霜吗?”许博征问。
谢明嫣轻轻点头,“许伯伯,跟我来吧。”
谢明嫣把父子俩引到了别墅花园前,但并未踏入,而是隔着玻璃窗看。
一片开得最盛的玫瑰花丛间,一个妇人背对他们坐着,寻常这样的景致里,女人会坐在秋千椅上,但她没有,她坐在一把冷冰冰的轮椅上。
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虽然穿着昂贵的丝质长裙,却毫无生气,身旁的玫瑰花显得比她有生命力。
“还是不肯跟旁人说话吗?”
他用了‘还是’这个词。
“嗯,”谢明嫣眉眼是很悲怆的,“天天坐在花园里,饭也不爱吃,家里不能有一点噪音,每天就跟花说说话,要不就擦擦那些奖杯。”
许邵廷随着谢明嫣的视线望过去,客厅侧边有一扇明净的玻璃柜,五层,摆满了金奖杯。
跟闻葭办公室那一扇如出一辙。
他走近,奖杯底座的字逐一看过去。
‘双星奖-最佳女主角’
‘金鼎奖-最佳女配角’
‘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
‘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最佳表演奖’
……
很明显是一位优秀的女演员从国内走出国门的亮眼履历。
最后,他定睛在她名字上。
苏文霜。
许邵廷想起来她是谁了。
九岁的时候,他去参加过她的婚礼。
那场婚礼上,人人都在说新郎官魅力大,长相好,有钱,又有本事,娶到个愿意为他放弃所有的女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