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忽然,她猛地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想起了一件被所有人忽略的事!
沈如澜病前,因常年熬夜处理盐务,有饮用一盏温补药膳的习惯。
那药膳通常是燕窝或银耳,搭配红枣、枸杞、桂圆等食材,用一个小巧的紫砂罐在炭火上慢慢煨炖,口感清甜,既能滋补身体,又能助眠。
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多年,因是日常温补之物,并非治病的汤药,也不是解渴的茶水,所以在之前的排查中,并未被列入重点;再加上沈如澜病后汤药不断,这药膳便停了,更是被所有人遗忘。
“难道问题出在这药膳上?”容嬷嬷的心怦怦直跳。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起身,拿起一盏油灯,如同幽灵般穿过寂静的回廊,潜入了早已熄火的大厨房。
大厨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雪光映出模糊的轮廓。
容嬷嬷凭借多年在沈府的记忆,熟练地找到橱柜的位置,打开柜门,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紫砂罐——罐身呈深紫色,上面刻着简单的缠枝莲纹,正是沈如澜专用的那一个。
罐子看起来干净整洁,显然是被清洗过。
容嬷嬷拿起罐子,凑到鼻尖仔细嗅闻,除了淡淡的陶土气息,还有一丝极微弱的、类似药材的残留气味,并无异常。
她不死心,借着油灯的光亮,用手指细细摩挲罐壁内侧。
起初触感光滑细腻,可当她的指尖滑到罐壁靠近底部的位置时,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陶土的粗糙感——像是有粉末状的东西残留在上面!
容嬷嬷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下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用随身携带的手帕包好,紧紧攥在手中。
油灯的光映着她的脸,满是凝重与愤怒。
次日天刚蒙蒙亮,容嬷嬷就叫来府里的老仆刘忠——刘忠是她的远房亲戚,老家在城外,为人忠厚老实,是她最信任的人。
她将包着粉末的手帕交给刘忠,郑重地嘱咐道:“刘忠,你立刻骑马去城外的清风观,找那位隐居的老郎中,让他帮忙查验这粉末是什么东西。记住,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快去快回!”
刘忠接过手帕,知道事情重大,不敢耽搁,立刻牵了一匹快马,冒着风雪出发了。
清风观位于扬州城外的西山脚下,地处偏僻,鲜少有人到访。
老郎中听闻是沈府的人,立刻请刘忠进屋,接过手帕,将粉末倒在一张白纸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又取来少量粉末,用银针、醋、酒等物品反复试验。
半个时辰后,老郎中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对刘忠道:“这粉末绝非寻常之物,而是一种极其阴毒的矿物毒粉!此毒遇热后会缓慢析出,无色无味,混入食物或饮品中,根本无法察觉。若是长期服用,会逐渐侵蚀人的心肺,导致咳嗽、咳血、消瘦,症状与痨瘵一模一样,寻常大夫根本查不出来!”
刘忠听得心惊胆战,连忙问道:“老郎中,可有解法?”
老郎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此毒罕见,且侵入肌理甚深,想要彻底解毒,难如登天。当务之急是立刻停止接触此毒,再用滋补心肺、清热解毒的药材慢慢调理,或许能延缓病情。”
刘忠不敢多留,立刻带着老郎中的话,快马加鞭赶回沈府,将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容嬷嬷。
容嬷嬷听完,如坠冰窟。
她拿着那方手帕,手都在发抖——果然!沈如澜的病根本不是劳疾,而是有人长期在药膳中下毒!而那个下毒的人,就在沈府之中!
容嬷嬷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开始暗中调查大厨房的人。
她以“少爷病中需洁净饮食”为由,召集了大厨房所有的厨师、帮工,逐一询问近期负责炖煮药膳的人。
“回嬷嬷,之前少爷的药膳,一直是张师傅负责的。但上个月张师傅老家有事,告假回去了,就暂时交给阿贵负责看火和送膳。”大厨房的管事如实答道。
“阿贵?”容嬷嬷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是什么时候来沈府的?谁推荐的?”
管事回忆道:“阿贵是两个月前刚来的,是二爷(沈克勤)推荐的,说是他一个朋友的远房亲戚,老家遭了灾,来扬州投奔,为人老实,手脚也勤快。”
沈克勤推荐的人!容嬷嬷的心猛地一沉。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阿贵和沈克勤——阿贵负责炖煮药膳,有机会在紫砂罐中下毒;而沈克勤作为推荐人,又一直对沈如澜的位置虎视眈眈,动机十足!
为了确认,容嬷嬷又私下找了几个与阿贵同屋的帮工询问。
其中一个帮工犹豫着说道:“嬷嬷,我想起一件事。前阵子我起夜,看到阿贵偷偷摸摸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还听到他嘴里念叨着‘快了’、‘银子’之类的话。当时我以为他是在想老家的事,就没在意……”
容嬷嬷心中的疑团终于解开。
她立刻安排了两个心腹,暗中监视阿贵的一举一动,务必找出他与沈克勤勾结的证据。
沈克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
他见听雪轩防守严密,自己多次“探病”都被拦下,心中愈发不安——他不知道阿贵的毒下得如何了,也不知道沈如澜的病情是否如他所愿地恶化。
这日午后,沈克勤借口 “查看府里的炭火供应”,来到大厨房附近,趁着没人注意,对正在清洗碗筷的阿贵使了个眼色。
阿贵会意,借口去后院取水,跟了过去。
两人在偏僻的角落停下,沈克勤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沈如澜的病有没有加重?你怎么不加大剂量,让他快点……”
“二爷,不可!”阿贵连忙打断他,声音带着几分恐惧,“那毒药剂量要是太大,容易被察觉!现在这样慢慢侵蚀,看起来就像自然发病,最安全。而且容嬷嬷最近查得紧,我连靠近听雪轩都难,更别说加大剂量了!”
“你怕什么!有我在,出了事我担着!”沈克勤怒道,“再拖下去,夜长梦多!要是沈如澜缓过来,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阿贵还想争辩,却见沈克勤脸色铁青,只能不情愿地答应:“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两人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被躲在不远处的容嬷嬷心腹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容嬷嬷追查下毒凶手的同时,盐运使司的师爷再次来到沈府。
这次,他带来了赵德贤的“亲切关怀—— 一封手书和一盒名贵的人参。
师爷将手书递给沈福,笑着说道:“我家大人听闻沈公子病重,心中十分牵挂,特意让小的送来这盒人参,给沈公子补补身子。另外,大人还说,年底盐课征收在即,若是沈公子身体实在不堪重负,大人愿意代为协调其他盐商,延缓几日缴纳,但……”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暗示:“大人也有难处,其他盐商对沈家独占大半引岸本就不满,若是想让他们同意延缓,沈家怕是要拿出些‘诚意’,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
沈福将手书和人参送到听雪轩,沈如澜接过手书,强撑着身体看完,气得一阵急咳,嘴角竟溢出一丝鲜血。
“无耻之尤!” 沈如澜咬着牙,将手书扔在一旁,对容嬷嬷道,“赵德贤这是趁火打劫!他以为我沈家快撑不住了,想借机压榨好处!回复他……就说我沈家还能支撑,盐课会按时缴纳,不劳他费心!”
容嬷嬷连忙递上温水,心疼地说道:“少爷,您别气,身体要紧。赵德贤的心思,老奴明白,咱们先稳住他,等找出凶手,治好您的病,再跟他算账!”
沈如澜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心中满是冰冷。
她没想到,在自己病重之际,不仅要应对家族内部的背叛,还要承受外部的压榨,这扬州盐商的江湖,果然是步步惊心。
莲花巷——苏家小院
苏墨卿看着窗外的雪花,心中满是牵挂。
这些日子,她总能听到关于沈如澜病重的流言,甚至有传言说沈如澜已经时日无多。
她再也按捺不住,不顾父亲苏文远担忧的目光,决定去沈府一趟——哪怕不能见到沈如澜,也要送上自己的一点心意。
苏墨卿连夜缝制了一个药枕,里面填满了安神助眠的薰衣草、合欢花、酸枣仁等药材,这些药材都是她特意去药铺挑选的,既能安神,又能缓解咳嗽。
次日一早,她抱着药枕,冒着风雪来到沈府大门外。
“麻烦通报一下容嬷嬷,就说苏墨卿求见,有东西想交给她。”苏墨卿对门口的护卫说道。
护卫认出了她,知道她是为沈府作画的画师,便进去通报。
容嬷嬷本不欲见她,可想起之前苏墨卿送来的枇杷膏并无问题,又念及她一片心意,最终还是走出了府门。
“苏姑娘,你来何事?” 容嬷嬷的语气带着几分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