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盐运使司的书房内,赵德贤正拿着一份盐课清单,听师爷汇报各盐商的缴税进度。
当听到“沈家至今未缴盐课,且府中已请道士做法驱邪”时,他放下清单,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哦?沈家请道士了?看来沈如澜是真的不行了。”赵德贤捻着胡须,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之前让你去催,他们还嘴硬,说沈如澜要亲自跟我谈。现在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师爷躬身道:“大人说得是。沈家群龙无首,正是咱们拿捏他们的好机会。不如再派小的去一趟沈府,给他们最后通牒——要么在让出苏州、松江两地盐引份额的文书上签字,要么就提高今年的‘捐输’数额,从五万两涨到八万两,否则年底盐课考核,咱们就给沈家定个‘滞纳’的罪名,到时候查封他们的盐场,名正言顺!”
“好!就这么办!”赵德贤拍板决定,“你现在就去,态度强硬些,让他们知道,没有沈如澜,沈家什么都不是!若是他们还敢拖延,就把查封盐场的话撂出来,看他们怕不怕!”
“是!小的这就去!”师爷躬身应道,立刻带着两名衙役,骑马直奔沈府。
半个时辰后,师爷来到沈府,被沈福领进了听雪轩外的偏厅。
他刚坐下,就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沈管家,我家大人有令,给沈家最后三日时间。要么签字让出苏州、松江的盐引份额,要么缴纳八万两‘捐输’,否则年底盐课考核,沈家不仅要加收五成罚金,还要查封盐场!你还是尽快把话带给沈老夫人,别等真到了那一步,后悔都来不及!”
沈福心中怒火中烧,却还是强压着怒气,转身走进卧房,将师爷的话禀报给沈如澜。
沈如澜听完,气得浑身发抖,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用手帕捂住嘴,咳完后,手帕上又添了几缕血丝。
她喘着气,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告诉赵德贤……我沈如澜还没死!盐课之事,等我病愈,亲自去盐运使司跟他谈!他要是敢动沈家的盐场,我就去江宁巡抚衙门告他滥用职权、压榨盐商!让他掂量掂量!”
沈福看着沈如澜虚弱却坚定的模样,心中热血沸腾,立刻转身走出偏厅,将沈如澜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师爷。
师爷听完,脸色瞬间变了——他没想到沈如澜都病成这样了,还敢如此强硬!
他愣了愣,只能硬着头皮道:“好!我会把话带给大人!但沈管家,你们最好想清楚,别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便带着衙役,悻悻地离开了沈府。
赵德贤得知沈如澜的回复后,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
他有些摸不透沈家的底细了——难道沈如澜的病真的有转机?还是沈家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妥协?
他沉吟片刻,终究不敢冒然查封沈家的盐场——沈如澜若是真的去江宁巡抚衙门告状,他虽然有内务府的关系,却也会惹一身麻烦。
“罢了,先等等看。”赵德贤叹了口气,“若是三日后沈家还不妥协,再做打算。”
莲花巷的苏家小院里。
天还没亮,苏墨卿就已经起床了。
她守在灶台前,正小心翼翼地熬着一锅小米粥——小米是她特意去粮铺买的新米,熬粥时还加了少许红枣和山药,既能养胃,又能滋补身体。
这几日,她连续做着噩梦,梦中的沈如澜总是咳血不止,身形越来越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叶子。每次从梦中惊醒,她都泪湿枕巾,心中的牵挂也愈发强烈。
她不敢再去沈府大门外求见,怕给沈如澜添麻烦,便想出了一个办法——每日清晨,悄悄来到沈府后门外的僻静巷子,将熬好的粥品或汤水,交给一个面相慈祥的守门老仆妇。
她每次都会塞给老仆妇几枚铜钱,只求老仆妇能将食物设法送到听雪轩,不必说是谁送的。
老仆妇姓王,在沈府当差多年,见苏墨卿诚心诚意,又得了好处,便答应了下来。
今日,苏墨卿将熬好的小米粥装进食盒,用厚厚的棉絮裹好,确保粥品还是热的,然后提着食盒,悄悄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巷子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卷着落叶的声音。
苏墨卿走到沈府后门,果然看到王嬷嬷在等着她。
“苏姑娘,你来了。”王嬷嬷笑着接过食盒,“放心吧,我会悄悄送到听雪轩,交给容嬷嬷的。”
“多谢王嬷嬷。”苏墨卿感激地说道,又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王嬷嬷,“这点心意,您收下。”
王嬷嬷推辞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下了,笑着道:“苏姑娘真是心善。我看少爷最近虽然病重,但精神似乎好了些,说不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苏墨卿心中一暖,连忙问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是啊,容嬷嬷昨天还跟我说,少爷能喝下半碗粥了呢。”王嬷嬷说道。
苏墨卿听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又叮嘱了王嬷嬷几句,才转身离开了巷子。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着沈如澜能喝下她熬的粥,心中的牵挂似乎减轻了些,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腊月初三,距离玄妙观张道长入府做法事还有一天。
沈府内的流言愈发逼真,连下人们都在私下议论,说少东家怕是真的撑不过这两日了。
深夜,大厨房一片漆黑,只有墙角的油灯还亮着一盏微弱的光。
阿贵躲在厨房外的拐角处,紧张地四处张望——他白天听到丫鬟们说,做法事需要少爷的贴身之物当“法引”,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装过毒药的紫砂罐!
若是紫砂罐被拿去做法,罐壁上残留的毒药痕迹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候他和沈克勤都得完蛋!
他咬了咬牙,趁着巡夜护卫走过的间隙,悄悄溜进了大厨房。
他熟练地走到柴火堆前,蹲下身,伸手在柴火堆深处摸索——那包剩余的“相思断肠散”,就藏在这里!
很快,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心中一喜,刚要将纸包拿出来,突然,厨房外亮起了几盏灯笼,刺眼的光线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拿下!”容嬷嬷的声音冰冷地响起,紧接着,几个健壮的家丁冲了进来,将阿贵按倒在地!
阿贵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纸包掉在地上,散开了里面的白色粉末。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家丁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容嬷嬷走进来,捡起地上的纸包,放在鼻尖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阿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少爷的药膳中下毒!这包毒药,就是证据!”
阿贵面如土色,哭喊着道:“不是我!是二爷!是沈克勤逼我的!还有曹瑾!毒药是曹瑾给的!我是被逼的!”
“是不是被逼的,到祠堂再说!”容嬷嬷冷声道,“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
家丁们应了声“是”,架着阿贵,拖出了大厨房。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克勤正在自家卧房里收拾细软——他见阿贵深夜没回来,心中隐隐不安,想先卷着银票逃跑。
可他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几名沈府护卫站在门外,为首的正是沈福。
“二爷,容嬷嬷请您去祠堂一趟。”沈福的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客气。
沈克勤脸色惨白,知道事情败露,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护卫们上前,架着沈克勤,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曹瑾在别院内正喝着酒,幻想着沈如澜死后,他如何吞并沈家的家业,如何逼迫沈知微就范。
突然,他的师爷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慌什么!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曹瑾不满地说道。
“是……是咱们跟沈克勤、阿贵联系的那个中间人,昨夜…… 昨夜失足落水身亡了!”周师爷喘着气说道。
曹瑾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说什么?中间人死了?怎么死的?是意外吗?”
“不知道!”周师爷摇着头,“官府说是意外落水,可我觉得不对劲!那中间人水性很好,怎么可能会失足落水?而且……而且就在昨天,阿贵还跟他联系过,要咱们尽快送药!现在中间人死了,肯定是沈家干的!他们肯定查到什么了!”
曹瑾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他知道,中间人一死,线索就断了,但沈家既然能找到中间人,说不定也查到了他头上!沈如澜根本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
“废物!都是废物!”曹瑾又惊又怒,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桌子,“现在怎么办?沈家要是有证据指向我,我该怎么办?”
周师爷也慌了神,连忙道:“公子,咱们现在不能慌!中间人死了,沈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您!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切断跟沈克勤、阿贵的所有联系,把之前跟他们往来的书信、银票都烧掉!只要没有证据,沈家就奈何不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