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周邻忙道谢,他倒是不在乎能不能吃饭,只不过李家发生的事太过离奇,比戏本子里唱的还夸张。
  尤其是李老爷子的所作所为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叫他着实敬佩不已。怪道葫芦镇周边几十个村子,李老爷子的名头能这般响亮。
  他不仅自个知行合一,还能管教儿孙有方,先礼后兵,听话的人就说教。听不进去又陷进烂泥巴的就下狠手,与其祸害一家子,还不如当老子的给个痛快。
  想必日后李家三爷的双腿都好了,也没胆量踏进赌坊的门槛一步,就是挨着边都会两腿发软直打哆嗦。
  棍棒教育可比口头说教管用多了,唾沫星子说干,人不见得能听进去一句。腿断了一次又一次,这种深入骨髓的疼,想忘记都难。
  经此一事,李家其他三房的人想走歪路,也得掂量一番自个的双腿经不经得住这般接二连三的打断。
  多回想两下,什么花花肠子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杏娘没好气呛声:“爹爹今日威风八面,自是看不见我这个小女儿,害我白白担心了几个月。爹爹心中有谋算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又不会出去乱说。”
  “你也觉得爹爹今日威风得很呐,我也如此认为,可见咱们父女两个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谁说没有默契了?好了,别气了,跟你娘去打下手准备几个好菜,我要陪我的忘年交小友喝两杯,你说是不是呀,周邻小孩儿?”
  李老爷子揽着周邻的肩膀拍了拍,笑容可掬道。
  这个小孩儿合他眼缘,他家的破烂事儿,他跟看戏似的看得津津有味,一点不带怕的。望着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瞳仁里好像有火星子在闪烁,毫不遮掩地表达对他的崇拜之情。
  李老爷子的儿孙畏惧他如虎,难得碰到个知己,尽管年级小了点,半点不妨碍当个忘年交嘛!
  周邻乐得哈哈大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像个小太阳,叫人见了就心生欢喜。太阳的脸是黑了点,但他发出的光晕是暖和的,就无甚要紧了。
  冬日雨少,河里的水下降得快,好在还能行小船。
  杏娘坐在船舷上看着不断后退的草木叹口气,时间过得可真快,可往前想一想又觉得太慢了。
  周邻抽出竹篙划向前:“七婶,您不用担心,李三老爷家的这个事马上就能了结了。”
  杏娘双眼无神望着岸边:“今天是教训了他一顿,叫他不长记性,活该挨打。可只要一想到还要跟赌坊的那些人打两年的交道,心里就恼火得很。
  谁见了这些人不是挨着墙根底下走,我们家倒好,还跟人家有来有往了,你说气不气人?偏人家又是好意,说理都没地说。”
  周邻轻笑一声,笃定道:“七婶,您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我敢打赌,李三老爷家的欠债,这个年底就能消了,您等着瞧好了。”
  杏娘狐疑地看着他,才跟他爹吃了两回饭,这就染上他爹神神叨叨的本领啦?
  第90章
  且说周邻是否习得了李老爷子的一身本事,回到家的杏娘无暇探究,她正眉开眼笑窝在家数铜板,她要发财啦!
  这还要说到郑娘子身上,自打郑娘子开了一张大的单子,杏娘的小摊贩生意日渐萧条。
  加之天气越发严寒,冬日肚子里的饭食消耗快,总是感觉空荡荡的填不满。每到饭点就想吃一口热乎饭菜,喝一碗滚烫清汤,如此全身暖洋洋才好过冬。
  冰凉凉的酱菜生意就跟天气似的,一下给冻住了,有时连着三个集日只卖出去一坛。
  不过杏娘丝毫不见气馁,只当出门陪公爹摆摊,就算卖出个背篓那也是家里的进项,有进项就是赚的,她不嫌少。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决定了的事情就坚持到底。好不容易找到个来钱的营生,又正合她的长处,那是说什么都不能放弃。
  何况只半日的功夫,呆在家里前堂后院的转悠几圈,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还不如出门守着摊子呢。再不济,晌午时分去菜贩子那里溜达一圈,低价时令菜蔬收入囊中,捡漏也是会上瘾的。
  总之冷天出摊,除了冷一些累一些,百利而无一害,最适合她这种闲下来的乡下农妇。
  杏娘吐出一口热气,看它在空气中慢慢消散,天实在太冷了。早起坐船过来时,目之所及皆覆上一层白白的霜花,天地间仿佛披上了一件冰晶纱衣,估摸着过不了几天该下雪了。
  也不知道七哥什么时候回来,太晚的话,河里结冰上冻就行不了船了。
  杏娘摘下腰间的葫芦喝一口温水,身子顿时流过一阵暖意,这般干等着是越坐越冷。她揣着两只手挺直背脊,两脚在地上踩踏,正自乐呵,听到眼前传来熟悉的大嗓门。
  “就是这儿,我的酱菜就是在这里买的。”
  杏娘抬头,正对上郑娘子圆乎乎的满月脸。
  “丛娘子,你这一向生意可好啊?”
  杏娘忙站起身热情招呼:“郑娘子来啦,托您的福,还好。”
  走到提篮旁揭开坛子的盖:“您几位要买点什么,这两小坛是一斤装的酱菜,大坛的是酱,都是好辣椒制成的。”
  郑娘子在一旁帮腔:“她家的酱都是实打实的东西做成的,掺不了半分假。你们瞅瞅这颜色,醇厚红亮,哪是别家能比的。”
  杏娘对她感激点头,郑娘子使了个眼色,朝几个妇人努努嘴。
  这几个都是镇上小商铺的老板娘,生生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市面上的物件只拿眼一看,上手一摸,它的好坏就能分辨出个七、八成。
  这个小摊子看着不起眼,卖的酱却好,一走进揭开盖子就能闻到一股辛辣味。且坛子口干净,表面没有任何霉斑、白毛,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脏污,就是纯粹的辣椒味道。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嘴角有颗黑痣的妇人开口:“这酱看着也还行,就是干菜的种类是不是太少了,这两坛子是什么酱菜?”
  杏娘笑着道:“一坛酱萝卜干,另一坛是酱刀豆,我还带了一布袋的干菜,洋姜、藠头、榨菜都有。几位爱吃什么,我现拌了也是可以的。”
  几人又低声交谈几句,把小坛子抱在手里斜着往里看,问了一遭价格。
  仍是由黑痣的妇人道:“太贵了,杂货铺子里的酱菜份量比你的多,价格便宜了一半不止。你这也太贵了些,酱菜又不是鱼肉能当个大菜,顶多算个添头。”
  杏娘还没开口,郑娘子抢着答:“你可别拿那些腌臜货色来寒碜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铜钱眼儿里抠搜过来的。她家的酱怎么样,打眼一看一清二楚,食材本就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要是卖的贱了都对不住这天寒地冻守摊的辛酸。”
  妇人没好气瞥她一眼:“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郑娘子更是理直气壮:“我是帮理不帮亲,站在理这边的。你们是吃过我家里宴客的酒席,那个酱烧出来的菜,味道怎么样,大伙心里清楚。
  要不是你们几个求着我介绍卖酱的娘子,我稀罕搭理你们?丛娘子家里的酱本就不多,我都打算包圆了,现在被你们横插一脚,我已经够大方讲义气的了。”
  她大儿子前段时间娶亲宴客,她家的饭菜可是大大出了一回风头。酱色浓郁,辛香扑鼻,烧出来的菜味道格外的好,吃得人人竖大拇指。
  要不是因为这样,这几个小商铺的老板娘也不会缠磨着她打听买酱的所在。
  乡里人一年到头忙碌,家里有喜事的人家一般集中在冬日年前、年后的这段清闲时光。不光采买的鸡鸭鱼肉不易腐坏,也是为着人多热闹,一年见不了几次的亲人趁着大喜的日子好好亲香一番。
  酒席上的鱼肉吃多了,虽说不至于吃腻歪,但总归肚子里的五脏六腑不那么顺当。谁叫平日里油水吃得少,年节里这么大吃大喝扛不住啊!
  这时候桌上要是有一碟酱菜,不要求多,只小小一碟,一桌子人能抢得筷子打架。
  这才对嘛,就说这几天吃饭没胃口,菜都是往常做梦都想吃的,偏偏吃起来总觉得口淡,食欲不振。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怪道老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少了平日里常吃的酱菜。
  家常过日子就是与酱菜为伍,天冷了吃得少了还怪想念的,一筷子下去酸辣开胃。鼓胀胀了好几天的肚皮瞬间瘪了下去,胃口大开啊!
  郑娘子家的喜宴人人叫好,去过的人没有不满意的,跟这碟小小的酱菜也有关系。
  每桌就那么一小碟,每人夹上两筷子就差不多清空了,再想吃却没多的。馋虫才被勾出来,还没过个嘴瘾呢,就没了。
  可不叫人抹嘴咂舌,念念不忘,来郑娘子跟前打听酱菜的妇人走一个,来一双。
  趁着年节办酒席的人何止一家,宴席办得好,亲朋好友吃得开怀,于主家是多大的体面,牙花子都能呲出来。现郑家的喜宴出了风头,镇上做生意的老板娘,掌柜媳妇少不得过来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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