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这可是老爷子亲自下的命令,比皇帝老爷的尚方宝剑还管用,上可降妖魔鬼怪,下可斩奸臣贼子。
  任是谁也不能说她牝鸡司晨,抢了男人的脸面,往后她就是三房垂帘听政的“太后”了?
  看出她的踌躇不定,李老爷子再下一剂猛药,“你万事不用担心,有老头子我在后头担着,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再者你要是做得好,老三不在外头惹是生非,我们老两口都感激你。逢年过节要你娘给扯身布买个点心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就当是你的酬劳。”
  心念电转间,李老爷子又想到另一起由头:“前些日子听说你跟亲家公闹了点矛盾,眼下还叫着劲呢。
  要我说亲父女哪有隔夜仇的,改天挑个好日子,我做东请亲家公来家里喝一杯薄酒。见了面说开就好了,依旧是嫡亲的贴心女儿,等初二你回娘家,你帮我带个话,亲家公的心结不就解了?”
  如果说前一条听得钱氏心花怒放,后一条简直说到她的心坎上,今天晚上团年,过了明天就是回娘家的日子。
  她往常都是神采飞扬,风风光光回娘家当尊贵的姑奶奶,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结果今年因着借钱的事,她爹娘到现在还不待见她,放话说就当没这个女儿。
  到了初二家家户户的婆娘往娘家跑,她却无处可去,这面子可往哪里搁?
  这确实是实打实的,头等大事,毕竟时光不等人,只剩一天的功夫了。
  钱氏的眼睛肉眼可见地发亮,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还真别说,如同被佛光普照点化了的信徒,大脸盘子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李苏木好似牙疼病犯了,龇着牙花子直抽抽,一脸无语地抬头望天:嗯,屋顶打扫得真干净,纤尘不染,连根蛛丝网都没有。
  他爷爷这幅坑蒙拐骗,软硬兼施的面孔真的好么,是不是有些太不地道了,这摆明就是找了个大冤种嘛!
  第124章
  冤种不冤种的,钱氏并不在意,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都不觉着自个吃了亏。
  李娥一语中的:“要我说咱老李家往后最得意的人该是三婶了,三叔不听话她都能说打就打,还是爷爷亲口承诺的,别人谁敢惹她?”
  “怎么,你也想当老余家的一言堂?”杏娘笑着打趣她。
  “余金心里头的主意大着呢,你可降不住他,再说了,三嫂家情况特殊,三哥这个好跑腿爱惹是生非的性子,就该有个人收拾他。三嫂要是能看住他,便是爹娘也领她的情,少生多少闷气。”
  “谁说不是,私底下都说几个兄弟,就三叔家底子最薄,不成想到头来三婶的日子过得最舒服。
  不用看公婆、男人的脸色,纵使整日里吃萝卜、白菜,那也是有滋有味的。大鱼、大肉倒是吃得舒坦,可是合着腌臜气一并吞下去,吃多了也难以下咽。”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娥有些意兴阑珊,扯了腰间的汗巾在手上揉捏。
  看她的样子不想多说,杏娘也不多问,只柔声劝解:“家常过日子都是你踩我脚,我勾了你的头发丝,哪有顺趟的。
  一样好了,旁的就差了点,眼睛盯着那样好,哄自个乐呵,日子才过得兴头。”
  沉默片刻,李娥到底没忍住抱怨道:“你说我家过得也不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四个大人带一个孩子,田亩也不少,安分过日子不好么?
  金哥偏不知足,开了年就说要谋个营生,这两天腿都跑细了,想着法的打听有什么路子。”
  余金家兄弟三人,姐妹两个,孩子大了各自成家后就分了家,余家老两口跟着长子余金。
  他们分家可不像丛家,弄成了个四不像,大儿子不厚道小儿子吃闷亏,两个老的装聋作哑,杏娘憋一肚子火。
  他家依着时下的分家规则,老两口的养老田合在老大家,李娥眼下又只生了一个儿子。故而田亩比起别家略有富余,大人多孩子少,负担也不重,日子自然过得和气。
  变故就出在去年腊月置办年货,余金作为老大且家底最厚,其余两个兄弟一来田比他少,二来孩子生的也比他多,日常就多有不如。
  依着习俗,分了家的兄弟都是凑到老大家跟老人一起团年,各家出几个菜,媳妇们一起忙活。
  今年也不例外,老余家一大家子聚在余金家团年,鱼肉满桌,肉菜多是余金置办的。为着不空手,两个小兄弟的媳妇子各拿了几把青菜,把一张方桌凑得满满当当。
  席上孩子们哄抢饭食,男人们推杯换盏,黄酒喝得正酣时,说起族里的一个兄弟余成。
  余老二端着一张方正脸,也不知是喝酒喝红了眼睛,还是艳羡眼红的,喷着粗气感叹道:“还是成兄弟有见识,有胆色,硬是趟出条路来。
  不像咱们几兄弟,只知道在土里刨食,吃不饱饿不死,一辈子就这般大的出息。日后子子孙孙也是种地的命,要想发财啊,怕是比登天还难。”
  “可不是。”余老三附和,张着一双牛眼强调。
  “这个年头他家过得好生兴旺,家里的鸡鸭全杀了做腊鸡腊鸭,丁点不心疼。鱼也是紧着大个的草鱼买的,做出来的腊鱼能滴油,更别说猪肘子……”
  他伸出一个巴掌展开,五根手指张得开开的,“我打眼瞧了一下,至少有五条猪肘子,都是肥嫩多肉油水足得很。哪像咱家,抠搜计较半天才舍得买一条过过瘾,这日子真是不能比,一比一个气死人。”
  “你们在说哪个?咱们族里的那个余成?”余金扔一粒兰花豆进嘴里,“咔嚓咔嚓”嚼得喷香,不以为然道。
  “他不就是置了副挑子当了个货郎嘛,能有多大出息?见天地这个村跑那个乡的,风风火火忙得跟什么一样,顶天了就挣几个铜板,腿都能跑折。”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着道:“前些年的事你们忘记了?他媳妇到处跟人诉苦,一双新鞋上脚还不到三天,不是破了边就是掉了底。
  赚的几个铜子还不够扯布做鞋,叫他不要做货郎,长年累月挑担子坏了身子不说,还挣不到钱,何苦来着?余成不听,犟着脑袋非要干,闹出多少笑话。”
  余老二摆手,笑话他哥:“你那都是老黄历了,成兄弟早就弃了货担改成独轮车,装得货多还省气力。
  他如今可算打响了名堂,生意好着呢,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婆娘婶子们都认得他。他摊子上的物件便宜又实惠,针头线脑种类多,那些娘们就爱光顾,可不就挣钱?
  听说他家打算过了年买头骡子,往后也不怕走路卖力气了,银子还不哗啦啦流进来?这日子过得……啧啧,这才叫过日子呢,哪像咱们几兄弟,一潭死水,没意思透了。”
  余老爹滋溜一口酒,皱眉斥责道:“你们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他那一摊子立起来容易吗?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
  人家在风里雨里挑担子,你们躲在屋里歇凉,眼红也是白眼红,吃得了苦才享得了福,那是人家该得的。”
  余老二讪讪地笑:“咱们也没说什么呀,这不是想到了提一嘴么,人家的银子还能跑咱的口袋来?人家吃肉,咱们喝自家的汤,两不相干,连说都不让说了?”
  余老三接口:“要我说还是做生意有出息,来钱快,可惜咱们家没门路,只能卖气力在地里找食咯!也不知道下一辈能不能出个胆大的,把家里也带一带……”
  几人不过吃肉喝酒得痛快,拿旁人的家事打发时间罢了,谁也没往心里去。
  做生意岂是那般好做的,没见余成跑烂的布鞋能堆成一座小山,才有了如今一丁点起色。
  小本生意本就是靠熬,熬过了春暖花开,喜上眉梢。
  半途而废的多得是,无非赔银子、耗气血、费精力,结果一事无成。还白白惹出一堆闲话,脸皮薄的人怕是连门都不敢出,自此一蹶不振。
  爷们几个倒了酒继续吃吃喝喝,不成想说的人有口无心,听的人倒留了神。
  余金垂着眉眼心里不是个滋味,早先时候余成家比他两个弟弟还不如,他老子的田亩比自家爹娘的少,分了家更是没眼看。
  婆娘、孩子馋得在冬天里啃白菜帮子,就着旁人家的肉香味下饭。
  要不是穷得实在没法了,余成也不会想着挑起货担卖东西。
  家常过日子,谁家都会少根线缺个灯芯的,记在心里打定主意到了镇上就去添置。可一旦去了镇里,那都是有正事要办,这些个犄角旮旯的小玩意怎么可能记得住?
  天黑了要点灯时一拍脑瓜门,得,又忘记了,下次吧,下次去镇上再买。
  有了货郎时不时穿梭来去又不一样,听着卖叫声儿一响,脑子里瞬间无比清明,手一招问道:“小兄弟,可有顶针卖……有啊,拿过来瞧瞧,样式多吗,老气的可不成……”
  就这么三言两语间谈成了一桩买卖,蚊子腿虽小那也是肉啊,积少成多不就能捏个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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