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卫氏满脸通红,心里激动得砰砰乱跳,夸她夫君比夸她更叫人兴奋。
“夫人过誉了,外子也是尽他医者的本分,实当不起如此赞誉。”
“当得起,当得起,我看他比那些爱装模作样的老匹夫好多了,年轻人朝气蓬勃,斯文守礼,叫人见了就欢喜……”
几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好不惬意。
陈夫人小女儿似不经意问起李家宅院,卫氏如实说了。
她点头赞道:“是个好处所,那地儿前有巷道,四通八达,去市集繁华所在极便宜。后通水道,打水洗菜也很顺手,是个闹中取静的好住处,李大夫当真好眼光。”
卫氏更是雀跃,这座小宅子当初还是李老爷子租赁给孙子小两口住的。
这些年他们没有大花销,儿子还小不用上学堂,老家非但不用接济,还时时帮衬米面粮油,瓜果菜蔬。李苏木的工钱便剩了下来,两口子攒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银钱。
因宅子住着习惯且他们往后应是会常住镇上,小两口跟上头的四个老人一商量,干脆悄悄出钱把宅院买下了。只不过怕李家其他人吃心,图惹是非,此事便没张扬。
自家得了好处即可,犯不着大声嚷嚷得全都知道,连她娘家那边也是一并瞒着。
“咱们小门小户跟贵府的高门大院自是没法比,只求有个落脚的地儿罢了。好在家里人口少,腾挪得开,自家人住着舒适。”
“你们说的这个地儿,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陈夫人若有所思,拧着眉头细细思索。
“哦……是了,前儿你姨妈过来跟我唠嗑,说的就是那条巷子的事。说是有一户人家出了个长相极出众的小娘子,每日清晨爱去后头河边洗衣裳,引逗得一河的人不得安生。”
她转过头问卫氏:“你们那条巷子真有这般出色的小女娘,小户之家易出国色还真没说错。
不过要我说这家爹娘实在是个不晓事的,这般标致的女娃娃,好好给她说一门亲事也就罢了,怎地做出这等子丢人现眼的糊涂事?你可认识这家人?”
卫氏心里一咯噔,扯了面皮露出一个淡笑:“这我倒没听说过,我一向不大爱出门,想来是哪家的女娘瞒了长辈耍性子,年轻不懂事。”
“那应当是了,哎,小小女娃不知轻重,做事没有分寸,坏了名声可怎么得了……”
卫氏勉强按捺住心底沸腾的颤栗,面上如常跟陈夫人母女打交道,好容易散了席面,携了陈夫人送的厚礼走回家。
身后跟着捧着木盒的仆从,卫氏一脸沉重,腿脚像灌了铜水艰难步行。
他们那条巷子里住的人家是有数的,家有妙龄少女的更是没几户,更何况是众口一词的美貌少女,这不是她小妹还能是谁?
即便是要卫氏拍着胸口来说,她小妹的容貌确实十分出众,甚至比之她多了几分少女的天真和妩媚,容光灿烂。
可她小妹什么时候爱去河边洗衣裳,且跟来往行人聊得火热,她怎么没听到过只言片语?
回到家的卫氏不动声色,如常度日。
只是隔天早上出去买菜时对卫小妹道:“你明年就及笄了,嫁了人也要担起家事才成。打今儿起跟我一起买菜做饭理家务吧,一开始不会不要紧,咱慢慢学。”
卫小妹端着粥碗的手一顿,慢慢放下碗娇羞道:“姐姐说这些做什么,我还小呢,我不嫁人,我也不学这些劳什子的杂碎。”
“你不小了,明年该找人家了,这些东西都要学起来才是。本来早两年就该教你的,只是爹娘不允,你又历来养得娇惯,一拖便拖到了现在。好在还不迟,这些东西学起来也快,咱们一样一样来。”
卫小妹推脱道:“官哥儿还在睡觉呢,我在家里看着更叫人放心。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小小一个人儿醒来哭闹可怎么得了,姐姐不心疼,我这个当小姨的看不过眼。”
卫氏淡淡一笑:“官哥儿也要跟着咱们一道去,我现在就去拍醒他。你姐夫说官哥儿也大了,只在家里教着认几个字不像样,明年该送去正经学堂启蒙才是。念了书就不能贪懒睡觉,现下正好提前适应。”
见姐姐一脸坚毅,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卫小妹嘟起嘴不满地跟着她一道出门。
第172章
早上的集市人声鼎沸,热闹喧哗,小小的官哥儿还是头一次这么早起床出门。
豆包大的人儿还有起床气,在家时发小脾气不肯张嘴吃稀饭,卫氏只得抱了他来街上垫肚子。
临出门时眼眶里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此时已全然成了新奇。
街道两旁挨挨挤挤的小食摊位,鳞次栉比的箩筐担子,热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高昂的讨价还价声刺破金黄的日光。
小人儿白胖的包子脸上满是雀跃,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路上的各样物什,连面饼入油锅的“滋啦滋啦”声在他看来都是那样奇特。
花瓣般红润的小嘴时而咧嘴一笑,时而严肃地紧紧抿着,忽然小鼻子抽了抽,循着香味看过去。
“卖发糕啦,又香又甜的发糕,软糯好克化……”
官哥儿小手一抬,直直指向水汽弥漫的蒸笼:“娘,糕!”
卫氏嘴角一弯,小家伙总算忘了早起时的哭鼻子,依着他的主意向摊位走去。
此时的卫小妹却有些心浮气躁,她大姐买个菜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磨蹭?
这条摆满菜蔬的街道她们已是从头到尾走过一遍,接着又从尾慢慢走到头,时不时停下来问价。
“姐,这个摊位种类齐全,都在这里买了吧,做什么走来走去问个不停?”
卫氏轻笑一声,耐心教导妹子买菜窍门:“这些生意人精明厉害着呢,你别看他们穿的灰头土脸,浑身汗津津不体面,宰起客来可是毫不手软。
尤其是咱们这种年轻面嫩的小妇人,报价能比老婆婆翻两、三倍,啧啧,杀人不见血。”
她拿起一根丝瓜仔细打量:“买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要多看多听多比较,每个摊位的菜蔬采摘时间不一样,价钱不同。
多走几遍问几次,各样菜蔬的卖价心里就有了数,再挑选那些新鲜的,今天早上才下架的,跟老板还一下价也就成了。”
卫氏捏了捏手里的丝瓜,满意点头:“方才我一路问过来,这家的丝瓜价算中等,但他家的最新鲜,若是老板再让个一文半厘的便可买下。
你姐夫不喜欢吃隔夜菜,嘴刁得很,最好是才从地里摘的,菜蔬越鲜吃得越香。”
卫小妹不耐烦道:“姐你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了,我看姐夫就爱吃辣,你就算路边随手扯两根杂草,他也能就着蘸酱刨一碗米饭。”
“那是他性子好,不爱为难人。”卫氏甜蜜地笑了。
“你姐夫吃食上不挑嘴,可碰到合心意的饭菜时吃得慢,有时会多添半碗饭。遇到不喜欢的也不会嫌弃,扒饭会快很多。我就爱看他吃得兴高采烈的样子,为此多花些时间挑选新鲜菜蔬也是应当的。”
卫小妹无趣地翻一个白眼,自从她姐嫁给了姐夫,合家都觉得撞大运,捡到了大便宜。
大姑爷年纪轻轻便是远近闻名的医馆大夫,多少人羡慕、眼红,连她们家都有人上赶着巴结、奉承。
她姐更是把夫君当个宝,成天琢磨家里两个男人的吃喝穿戴,忙完了大的忙小的,整日不得闲。
卫小妹打心眼里看不起她姐这般过活,姐夫有本事能挣钱,有了钱就该体面地花销。她姐这般抠搜小气的做派,实在上不得台盘,日后可有什么出息?
卫氏付了铜板,抱着儿子转身往前走:“我记得前面那家的毛豆颜色鲜亮,果荚饱满,这个时节配青椒炒了最鲜嫩,极为下饭,咱们过去看看。”
卫小妹提了菜篮跟在后面,一脸烦躁地看着她姐为了一两个铜子跟人讨价还价。
前面的摊子在卖活禽,鸡鸭关在笼子里引吭高歌,屎尿腥臭充斥整个鼻腔。丢弃不要的沾污内脏,拔了的鸡毛鸭毛堆在旁边的烂箩筐,散发出一种另人作呕的恶臭。
摊主手起刀落,一刀剁下去,“咚”,鸡脖子从中断开,血水四溅。
卫小妹嫌恶地皱眉撇开视线,旁边的摊位是鱼贩,大大小小的木盆摆了一地。
矫捷的黑鱼在水里横冲直撞,鱼尾一翘奋力一跃,“啪”,满是鱼腥味的水如天女散花般喷溅。
脚上的布鞋才穿了没几天,崭新的青绿色鞋面上的绣花已沾惹了不知名的血污,潲水流淌过雪白的鞋帮。身上的衣裳也是前天新做的,鹅黄衣料上布满了星星点点,不知道从哪溅落的污迹。
袖口和领口处更是湿了一大片,腥臭的气息直往鼻子里冲。
此时太阳已斜当空,热烈金黄的光线扑面而来,卫小妹直挺挺地站在街市当中,只觉得村子里最腌臜恶臭的猪圈也不过如此。
汗臭、鸡屎、生肉、鱼腥气……各种臭味混杂交织,无孔不入,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