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但他不配合也没关系,谢栖自顾自地把“赵殊意”改成了“老婆”,后面加一个红色爱心表情,然后提醒:“你不许改掉,我会不定期抽查的。”
赵殊意的回应是关掉床头灯,转身睡下。
谢栖遭了冷落,神情微微一滞。但他不介意,今晚那莫名其妙的兴奋也没被破坏。赵殊意只觉腰上一紧,谢栖的手从背后抱了上来。
“晚安。”谢栖用他特有的傲慢腔调说,“你真是讨厌死了,赵殊意。”
“……”
拜某位大少爷一晚上的瞎闹腾所赐,赵殊意又忘记吃药了。
赵殊意睡不好时总做噩梦,有时是自己从高空坠落,有时是车祸,有时是“白塔”塌了……更多时候,是一些忘不掉的儿时往事,梦里有母亲,妖魔鬼怪,神佛菩萨。
今天他梦见了一间惨白的灵堂。
灵堂的正中央供奉一尊面带微笑的黄金佛像,佛像下摆着他爸爸的灵位,“赵怀德”三个大字漆黑冰冷,在梦境空间里扭曲。
赵殊意回到六岁,身体缩短一大截,踮起脚尖也够不着摆放灵位的供桌,香火味儿从头顶飘来,难闻得很。
忽然,他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无处可躲,便钻到了供桌下面。
两个声音,一男一女,是秦芝和赵怀成:
“你拉我来这儿干什么?”
“想我大哥了,没想到……他竟然出事了,都是我的错。”
“假惺惺。”
“殊意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跑出去玩了吧。”
“他不知道我来吧?”
“知道又怎样?他一个小孩子……”
空间越发扭曲,袅袅香烟遮蔽视野,画面一转,赵殊意站在一扇门外。
是秦芝的卧室。
刚在外面踢完球的赵殊意抱着足球路过门口,突然听见门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女人呻吟不断,似乎很痛苦,又似乎不是。
男人粗声道:“我爸偏爱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咱俩的事捅出去,别说继承公司,他把我腿打断都算轻的。”
“但他现在只有你一个儿子。”
“还有殊意呢。”
“殊意才几岁?”
“总会长大的,将来恐怕会找我麻烦啊……”
秦芝没接话,赵怀成逼问她:“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打算帮我,还是帮你儿子?”
秦芝仍不回答。但人性如兽性,男欢女爱时多半不冷静,尤其到激烈处总是口不择言,秦芝不顺从赵怀成就不肯放过她。
年幼的小殊意听着那声音,脑袋里朦朦胧胧,想象不出他们在干什么,只听见秦芝突然说了句“帮你”。
赵怀成兴奋道:“不如把殊意送去我爸那边,你给我生一个小的,到时候我们……没人知道是你生的……”
赵殊意脸色惨白,一点声音也没敢漏,回自己房间把门关了。
保姆们不知去向,大概是被提前支开了。
他放下足球,拿起座机电话,拨通赵奉礼的号码。
当时他是想求助的,但接电话的是赵奉礼的秘书,说董事长在开会,问他怎么了,找爷爷有事吗?
赵殊意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我想他了。”
秘书慈爱一笑,哄了他几句,说晚上司机会来接他去爷爷身边用晚餐。
果然,司机来了。但赵奉礼很忙,没有时间哄小孩,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听下属汇报工作,不巧的是,那天似乎出了什么事,赵奉礼大发雷霆,满屋子人战战兢兢,没一个敢抬头。
赵殊意坐在爷爷对面,也没敢撒娇。
赵殊意又回到了那间灵堂。
记忆错乱,不知哪幕是真哪幕是假,供桌上的佛像突然活过来,镀金的手臂毒蛇般弯曲伸长,缠住他的脖子。线香也活过来,呲着火星变成烙铁,烫伤他的眼睛。
赵殊意痛苦挣扎,无助地喊“妈妈”,可他的妈妈早就抛下他不知去向——
“赵殊意。”
“赵殊意!”
赵殊意猛然惊醒。
眼前是谢栖放大的脸,语带关切:“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
天已经亮了,赵殊意睡衣被冷汗浸湿,脸苍白如纸,缓了半天也没好。
“你还好吗?”谢栖没见过他这种样子,有点担心。
赵殊意摇了摇头,终于平静了些:“没事。你这么早就醒了?”
谢栖道:“我今天要去公司,有事处理。”
视线在他身上扫两遍,又说:“本来我想问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公司,但你不舒服就算了,好好休息吧。”
“没有不舒服。”赵殊意不明白,“我去你家公司干什么?”
“我们结婚了啊。”谢栖说,“你是环洲集团少夫人,早就该陪我去亮个相了。”
“?”
第16章 这么爱秀
环洲集团在几年前迁过址,新总部大楼建在奉京环湖经济区的西岸,离朝阳总部不远。赵殊意曾经在楼上远眺,没有亲身参观过。
早上八点多,他食欲不振,只吃了片吐司,喝几口咖啡,就坐上谢栖的车,前往“亮相”。
亮相是假,参观是真。赵殊意对环洲很感兴趣,对谢栖的工作内容更感兴趣。
环洲集团的主营业务是地产,投资,酒店,文娱,也做电商,基本各行各业每个风口都不错过,只要有机会赚钱就掺一脚,也确实都赚到了。
但这些领域朝阳基本不涉猎,在外界看来,这也意味着他们错过了很多“转型”的机会。
想到这些,赵殊意一早就不太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他突然想起赵奉礼曾经训他们的话:“我们开公司是为什么?不只是为了赚钱,难道你们除了钱没有别的追求吗?”
彼时赵殊意年纪还小,沉默听着,不想接话。
他二叔赵怀成却很会迎合老爷子,冠冕堂皇道:“当然不是啊,钱只是个工具,做人最重要的是有社会责任感。钱越多责任越大,我们要对社会负责嘛。”
赵怀成拿腔捏调,语气和表情十分标准,像样板戏里专门讲大道理的演员,因而显得很虚伪。
他给赵奉礼戴高帽:“爸,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年头牺牲利润搞自研的企业能有几个?上回电视台采访报道,不也夸我们‘利国利民’嘛!”
虽然他说的也不算假,但那腔调让赵殊意反胃。
赵殊意在爷爷面前一向不殷勤,正是因为他二叔太殷勤,他不想在赵怀成拍马屁的时候跟着一起拍,既恶心二叔,也厌恶争宠。
赵奉礼自然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了解,越过赵怀成点了点他:“殊意,你说呢?”
赵殊意撇开脸:“我不知道。”
“殊意才几岁呀,”赵怀成笑道,“他现在是吃喝玩乐早恋的年纪,您别总是板着脸,给孩子压力,多难受啊。”
赵奉礼摇头,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子,忽然叹了口气。
当时赵殊意不明白他为什么叹气,现在理解了,大概是意识到事业后继无人,家人也离心吧。
但那年一切还不太糟,现在老爷子要撒手归西了,他担心的问题一个也没解决,反而更严重,他是什么心情?
赵殊意想亲口问问,但他们之间一向严肃的关系令他无法开口,哪怕只流露一点交心的意图,都显得过于煽情了。
赵殊意按住鼻梁,用力掐了两下。
他不知道赵奉礼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除了因理念一致产生的“偏向”外,还有别的吗?如果他不能继承他的遗志,是不是就毫无价值了?
权与利当头,亲情是奢侈的,反正赵殊意没感受过。
连他的亲妈都站在赵怀成那边,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不顾,还有什么可说的?
赵殊意头昏脑涨,靠着副驾闭上眼睛。
他从早上醒来始终脸色不好,谢栖边开车边瞟他,问了好几次:“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赵殊意说,“梦到一点晦气东西罢了。”
“什么晦气东西?”谢栖很好奇。
赵殊意不回答,他自己联想:“跟你吃的药有关?你平时都睡不好吗?”
“嗯。”赵殊意敷衍地应了声,没有下文。
如果谢栖情商高,就该略过这个话题,可他偏要刨根问底:“这种药有副作用吧?你从哪年开始吃的,多久了?”
赵殊意皱眉,横他一眼:“你好好开车行吗?”
“嘁。”谢栖撇嘴,“你凶什么凶?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我打听几句怎么了?不识好歹。”
赵殊意不理他,低头看手机。
然而,几分钟后谢栖又忍不住了:“赵殊意,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高二下学期我们去外地比赛,一起住过酒店,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赵殊意无情道。
谢栖不爽:“你是不是记忆力衰弱啊?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