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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解释两句?”赵殊意问。
  谢栖沉默片刻:“换个地方说。”
  “去哪儿?”
  “回房间换衣服。”
  谢栖走在前面,后背在赵殊意无声的注视下绷紧挺直。
  他们在酒店各有一个房间,没安排在一起。因为谢栖随时需要接待朋友,可能会很吵,影响赵殊意休息。
  走进谢栖的房间时,已经九点多了。窗外夜色浓稠,楼下花园的舞台灯亮了起来,台上在弹吉他,笑闹声隔窗入耳,台下似乎有人落水,泳池里“哗啦”一声,紧接一阵爆笑,越发衬得房里的他们寂静如死。
  谢栖说是回来换衣服,但站在衣柜旁边,一动也不动,看样子很难开口。
  赵殊意问:“你不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好笑吗?”
  “还行。”
  “……”
  谢栖又沉默了。
  赵殊意问:“‘十几年’是真的?从哪年开始的?初中?”
  “初二。”谢栖低声答。
  赵殊意点头:“初二的哪一天?为什么喜欢我?”
  他活像是长官审讯犯人,冷静得令人不适。谢栖一整晚都情绪不稳定,现在更难受:“你能换个语气吗?”
  可以是可以,但赵殊意不确定什么语气会更好,至少“平静”永远不会出错。
  “那我不问,你自己交代。”他说。
  “我不想说了。”谢栖一脸难堪,“你又不在乎,别逼我自取其辱了。”
  赵殊意口吻不改:“那你要藏到什么时候?一辈子都不说?”
  “对啊,带进棺材里。”谢栖嘲讽道,“你只是好奇,想看我的笑话,对吧?”
  他可以不用问句的。
  但他语气虽然消极,眼睛却依然盯着赵殊意,想从那张冷酷的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跟动情有关的痕迹。
  明明之前赵殊意会对他心软,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冷漠?像是玩腻了忽冷忽热的把戏,以后只有冷没有热了。
  谢栖不明白,想试探。可赵殊意完全不解释,反而顺着他说:“对啊,我是好奇,想听笑话。”
  赵殊意上前一步,将他逼到衣柜前:“说啊。”
  “……”
  以前用类似的姿势接过很多次吻,以至于赵殊意一靠近谢栖就本能地喉咙发紧,想亲上去。
  “初二的哪天……我忘了。”谢栖颤声道,“喜欢你是因为……可能早就喜欢了,但到那天我才突然发现,我对你不是友情,是爱。”
  好像是一个秋叶飘舞的日子。
  也可能是一个雪天。
  谢栖从有记忆起几乎每天都能看见赵殊意。最初是在幼儿园,他想把漂亮又酷的小殊意哥哥变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像小孔雀一样去人家面前秀羽毛。明明大人们都说他是天才,可赵殊意竟然嫌弃他口齿不清,说他是“大舌头”。
  虽然很失望,但他还是喜欢赵殊意。没有比殊意哥哥更完美的男孩,什么都会,打架也特别厉害。
  后来读小学,他们在同一个班级,分到同桌,谢栖很兴奋,总想找赵殊意一起玩。但可能是因为他太烦人吧,爱吵爱闹,赵殊意竟然向老师提意见换座位,抛弃了他。
  谢栖第一次有点讨厌赵殊意了——赵殊意选的新同桌长得好丑,还笨,哪里都比不上他,唯一的优点是安静,原来赵殊意喜欢哑巴?真没眼光。
  讨厌一旦开始,就收不住势头。谢栖天天盯紧赵殊意,挑他的错处,找他的缺点,跟他做对,还要打架——看,谁说没有比赵殊意更厉害的男孩?谢栖自己就是啊。
  赵殊意养了只狗,是萨摩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听他每天“蠢狗”“蠢狗”地叫。
  谢栖很喜欢这只耶耶,经常偷偷喂它。所以它从来不凶谢栖,还很亲近,赵殊意每次发现都气得跳脚,骂它是叛徒,竟然敢投敌。谢栖更高兴了。
  可惜,后来这只狗跑丢了,赵殊意伤心了很久。
  谢栖想安慰他却拉不下脸,他们不是好朋友,是大仇人。
  小学毕业后,他们又上了同一所中学。
  赵殊意长高了,谢栖小他一岁,发育得迟一些。有一次谢栖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要抬头看赵殊意,虽然只需抬一点点,但赵殊意俯视他的眼神那么得意,仿佛他一辈子也翻不出赵殊意的五指山。
  ——的确如此。
  哪怕后来谢栖长高了,追上甚至反超赵殊意,也还是没用,他俯视赵殊意也得意不起来,他紧张,呼吸不畅,还有点心虚。
  谢栖不明白为什么。
  但越是这样他越要表现得理直气壮,否则他跟那个红着脸给赵殊意塞情书的隔壁班女生有什么区别?她连气都喘不匀,一见赵殊意就缩肩低头,傻里傻气,真丢脸。
  但赵殊意会对这个傻女孩温声细语,这是他从没有过的待遇。
  赵殊意真欠揍,谢栖每天都想找碴打架。
  突然意识到喜欢,好像就是因为有一次打架,他不小心亲到了赵殊意的脖子。
  记忆很清晰,正因为太清晰,反而令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它很可能在他的无数次回味中被美化过千百回,已经失真了。
  是初二的某一天。
  谢栖把赵殊意掀翻在操场上,嘴唇碰到赵殊意脖颈皮肤的刹那,他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他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想将嘴唇压实,但这个念头一出现,谢栖就浑身过电般跳起来,满脸通红,落荒而逃。
  后来,事情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他发现赵殊意皮肤很白,不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白的,但最晃眼,总是叫他看过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还发现赵殊意喜欢皱眉,特别会装酷。他一边吐槽“你装什么装”,一边忍不住屡次挑衅赵殊意,就为了听他酷酷地骂自己。
  “暗恋第一天,”初二的谢栖在日记里写下雄心壮志,“十天之内,我一定追到他。”
  可惜事与愿违,十天没追到。
  十年,也没追到。
  二十六岁的谢栖已经习惯求而不得的滋味,但伤心竟然没有下限,触底之后还能下落。
  一直落,一直落。
  赵殊意站在高高的顶上,真像是听了一段笑话,盯住他泛红的眼睛:“你确定?你有追过我?”
  第41章 痴心妄想
  谢栖讲的每一段往事赵殊意都有印象,但如果将回忆比作电影,他们的剧本好像不一样。
  “我追过啊。”谢栖竟然说,“我给你送过外套、零食、感冒药,帮你写过笔记,陪你去外地比赛……这些都不算吗?”
  赵殊意心情一言难尽:“你不直说,难道我会读心术?”
  非要说的话,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察觉谢栖的示好。
  但没有哪个十四五岁的男生会将另一个男生的示好理解为“他喜欢我”,充其量是“他想跟我做哥们”。
  而且谢栖阴晴不定,上一秒在示好,下一秒就翻脸,赵殊意根本不想理他,更懒得猜他的心思。
  “然后呢?”赵殊意问,“你一直这样拐弯抹角地‘追’,没想过亲口表白?”
  “想过。”谢栖靠着衣柜,低头说,“但我开不了口。”
  那年情窦初开,谢栖的心情不亚于发现新宇宙。
  他暗自甜蜜兴奋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宇宙的主宰,但走到赵殊意面前才发现,他敲不开爱情的门。
  谈恋爱要两情相悦,赵殊意不喜欢他。
  那年同性婚姻还未合法,异性同学早恋尚且要偷偷摸摸,两个男生有可能吗?
  他表白只有一个结果:被赵殊意嘲笑,讨厌,甚至被骂恶心。
  听到这里,赵殊意插了一句:“我一般不骂人吧。”
  他看着谢栖,靠近了些。心想:被暗恋十几年应该做什么反应,感动吗?
  可他没怎么感动,只觉得突然手痒了,忍不住掐住谢栖的下颌,把人抵在衣柜上。
  今晚的糟糕心情被治愈,恶心感烟消云散。
  他不用再故作平静,强行压制情绪。
  赵殊意低笑一声,就着掌控的姿势继续审问:“接着说,后来呢?”
  “……”
  他真像一个赢家,根本不掩饰。
  无论怎样的真情告白都很难打动他吧?那还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吗?
  谢栖停顿了一下。
  “虽然知道没可能,但我也尝试过表白。”
  谢栖忘不了,第一次计划表白的那天,奉京下雪了。
  赵殊意穿一件深青色风衣,围脖系到下巴,发丝乌黑,耳朵冻红,在校门口等迟迟不来的司机。
  谢栖偷偷看了他几分钟,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你还没走?司机堵在路上了吗?”
  “嗯。”赵殊意瞥来一眼。
  只是随意一看,没任何意味。但赵殊意眼神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谢栖还没露马脚就心慌了,故作镇定地转开脸,看天空中飘落的白雪:“今天的雪花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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