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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元旦假期只剩一天,他们默契地睡到上午十点,起床后各忙各的,赵殊意几乎从睁眼到吃饭,一直在跟叶钊通电话。
  关于怎么处置赵怀成,他不仅要顾及外界影响,也要考虑内部变动——事关重大,最好跟董事会通气。
  极度的忙碌压住了私人情绪,赵殊意觉得自己稍微正常了点,甚至能跟谢栖多聊几句了。
  “晚上我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他说,“如果你要做饭,不用带我的份。”
  谢栖说:“我也不回来吃。”
  赵殊意看他一眼,脱口问:“又是朋友聚会?”
  他到底有多少好朋友?
  “不是。”谢栖低头将三明治切成小块,吐司夹不住的馅料掉出来,碎得有点恶心,他显然也没什么食欲,“回家吃饭,庆祝我爸和他小老婆的结婚纪念日。”
  赵殊意愣了一下,这回答荒诞得像一个玩笑。
  但谢栖没开玩笑,赵殊意疑惑:“他们结婚纪念日,叫你干什么?”
  谢栖什么时候给过他后妈好脸色了?
  “不只我,还有谢语然。”谢栖说,“这不是一家人么,要一起庆祝。”
  “……”
  李音是谢栖和谢语然的后妈,谢栖跟她关系恶劣人尽皆知,谢语然虽然不太在意,但站队谢栖,以哥哥的喜恶为原则,也跟后妈保持距离。
  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赵殊意有些茫然,迟钝地想起,之前谢栖过生日邀请李音就很反常,更何况,她还公然挑拨离间,趾高气昂无所顾忌,不怕谢栖找她算账吗?
  虽说赵殊意没兴趣告状,后来心力交瘁,也顾不上她,但她是出于什么心态说那些话的?挑衅谢栖对她有什么好处?
  难道说,她笃定谢栖不会发火,跟今天一样,只能听话地回家,祝她结婚纪念日快乐?
  ——凭什么?
  赵殊意想不通其中缘由,谢栖也不解释,吃完那块被切得不成样子的三明治,谢栖穿衣走人。
  直觉提醒赵殊意,可能跟自己有关系,但一整日的繁忙公事塞满大脑,他顺着白芳淳的材料查内部档案,做记录,取证,跟律师交涉,开会,应酬……晚上酒宴散了,叶钊扶着微醺的他上车。
  这时冷风一吹,赵殊意才如梦初醒,突然意识到:八成是因为钱。
  之前他就不理解,谢栖哪来的几百亿给他救急?就算有很大一部分是资产抵押,谢栖手里也没那么多资产。只能是谢建河亲自出手。
  谢建河凭什么帮他这个姓赵的?
  自然是谢栖出面求情,向父亲做了某些妥协,其中可能包括对李音妥协。
  以前谢栖说过,李音一直想要个孩子,名义上是想要一个自己和谢建河的爱情结晶,实际上,她想生一个名正言顺的谢家继承人,而非私生子。
  但谢建河顾及谢栖的心情,怕他寒心,影响父子关系,不允许李音生。
  那么现在……
  赵殊意不知谢栖是否有妥协到这一步,即使只是为了他在后妈面前受委屈,已经让他良心难安了。
  何必呢?爱到这地步,值得吗?
  ——甚至不让他知道。
  明明吵过那么多次架,这可以作为攻击他的筹码:“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我做过什么?”
  但谢栖只字不提。
  赵殊意感到一阵晕眩,对方沉重的爱意几乎要将他压垮。
  现在谢栖在做什么呢?晚餐结束了吗?他有没有想过,“死心”之后,如果搬走,离婚,他会有怎样的新生活?
  以后无论跟谁在一起,或者孤独一生,都比被赵殊意折磨幸福吧?
  “……殊意?”
  叶钊扶住赵殊意的肩膀,“你是不是太醉了?还好吗?”
  赵殊意停顿半晌,终于坐上后座:“去墓园。”
  “什么?”叶钊没听清。
  “路上买束花,我想去墓园看看老爷子。”
  深冬夜晚,碎雪飘零,车轮辗过残枝败叶,停在墓园门口。
  其实赵殊意很少有“爷爷已经过世”的实感,他们以前不常见面,如今几月不见,好似只是普通的分别,等到年底除夕夜,又要坐在一块吃年夜饭了。
  但今年的除夕还不知怎么过。
  赵殊意在西装口袋里翻找片刻,没有烟,他管叶钊要了一根,在黑夜中点燃。
  一边抽,一边给赵奉礼烧纸。
  赵殊意喃喃自语:“天冷了,你记得添衣。今天来看你,是我心血来潮,想找人倾诉几句。但如果你还活着,我就不会向你倾诉了。”
  冰冷的墓碑没有回答。
  “最近我总在反思,我做错了什么?”他说,“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正确的事,但桩桩件件,结果都不太好,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如果你看见了,会觉得我做得对吗?”
  冷风拂过他的面颊,仿佛爷爷粗糙手掌不温柔的爱抚。
  赵殊意苍白的皮肤被火光映红,心里有太多话想讲,但思绪凌乱不成句,即使面对一块永远不会责难他的墓碑,也难以坦诚。
  默然许久,他说:“我终于挖到了我二叔的罪证,如果赶尽杀绝,不给他留后路,你会怪我吗?”
  没有回答。
  “我就当你同意了吧,不同意你又能把我怎样?谁让你死了,活着的是我。”
  他十分大逆不道,可墓碑依然冰冷沉默。
  赵殊意眼眶一热,烧完纸,放下花:“算了,你在下面享福吧,我走了。”
  第48章 恶果
  十天后,1月13日,星期六。
  近日奉京天气恶劣,狂风呼号,大雪夹泥沙,吹脏了整座城市。
  朝阳总部的气氛比天气还要恶劣几分。
  无论管理层还是普通员工,每日一进公司,就仿佛进入了一个禁忌之地,严肃,凝重,风暴在沉默中酝酿,强烈的低气压似无形的凝胶,堵住所有人的气管,没人敢嬉笑、高声讲话。
  尽管大多数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董事大会天天开,高层神仙打架,动辄有人被炒,闻风而来的记者们在门口徘徊,谁也不想说错话成为风暴下的炮灰。
  在董事会内部,赵殊意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秘密。
  当事人赵怀成有一段时间被蒙在鼓里,现在也已知情。
  他试图跟赵殊意交涉,被拒绝。也试图威胁,声称朝阳集团大半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人脉系在他身,如果没有他,赵殊意撑不起如此之巨的家业,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若老爷子泉下有知,也不至于寒心。
  然而赵殊意油盐不进,任何阻力都不能使他停手,他决心要将赵怀成及其派系一网打尽,给朝阳彻底洗牌。
  清洗的自然不只是赵怀成。
  朝阳高层格局固化,缺乏新鲜血液,从某些层面看,已经落后于时代。改革要彻底,否则治标不治本,赵殊意做梦都想给管理层换血,给董事会改制,现在正是最佳时机。
  他屏蔽来自赵怀成的噪音,每天忙于做起诉的准备。自然也需要交际打点,在政界活动,以防案件牵涉过广,为集团的发展埋雷。
  压力不可谓不大,但赵殊意需要的正是压力。有人被压力压垮,他却在无穷的压力下逐渐恢复正常。
  然而,这种“正常”不太普通,隐隐透出一些回光返照般的疯狂意味,令身边人——例如叶钊,为他的精神状态深感忧心。
  为赵殊意忧心的不止叶钊,还有许久未联系的母亲。
  星期六下午,赵殊意突然收到一条秦芝的消息。
  当时他正在家里加班,一边打电话,一边旁观谢栖拆快递。
  最近谢栖购物瘾发作,买了很多漂亮餐具。饭没做几顿,新餐具几乎摆满了厨房。
  他们偶尔聊天,没什么私人话题,只有谈到工作时能多聊几句。
  赵殊意愿意对谢栖讲自己近期的进展,第无数次主动提及“董事会改制后我就还你钱”,谢栖从最初的不悦到后来置若罔闻,无论赵殊意怎么说都不反驳,但他显然心思游离,没认真听。
  餐具快递大多用泡沫垫压,防磕防撞,谢栖长腿摊开,很没风度地坐在地上一箱箱拆,白色泡沫碎屑随静电粘上他的裤脚,他像一个拆玩具的小朋友,全神贯注。
  赵殊意站在旁边,看着他不知怎么弄到头发上的泡沫碎屑,说:“谢栖,我妈叫我们过去吃晚饭,你想去吗?”
  “随便,听你的。”刚拆开的餐具是一套金色玻璃碗,谢栖抬头,“她不是已经几个月没找你了吗?怎么突然请你吃饭?”
  赵殊意嗤笑:“还用猜吗?还能因为什么?”
  “……”
  赵殊意觉得,如果自己哪天真的疯了,至少有一半功劳在秦芝。
  之前便有预感,他与赵怀成撕破脸,秦芝不会坐视不理。但当他真的收到消息,看见屏幕上母亲措辞谨慎的邀请,比外人还要陌生客气,仍难免心寒。
  可以不吃这顿饭,但也没必要躲避,赵殊意专门推了晚上的应酬,跟谢栖一起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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