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杀谁?”
  这是她的师傅,假面河中最强的人,甚至比现任掌门还要强。
  “这次的任务不难,你带着你的新师妹一起去。”
  倪络笑笑,勾了勾手,很快从她身后走出一个小小的人。
  “她的废物师傅死在上一个任务里了,但她的天赋仅在你之下。我看着喜欢,就收为徒儿了。”
  倪桑盯着那个女孩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道。
  “……是你。”
  这是当初入门选拔时站在她身边的女孩,原来她竟也通过了入门选拔。
  “您还记得我?”
  女孩笑起来,直直地盯着倪桑,眼睛弯弯。
  “我有名字了,我叫倪筱。”
  倪桑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就忘了那时身边女孩的模样。但倪筱与她对视的一刹那,便记起了这人。
  只因如今倪筱看她的眼神,与当初别无二致。甚至几年过去,那里面的情绪只增不减,愈发浓烈。
  而这种眼神,她竟也从任务对象的眼中看到过无数次。倪桑曾在某次任务结束后抹去脸上的血,转过头问身边的倪络。
  “师傅,他为何这样看我。”
  倪络弯起枯瘦的手指,抹去倪桑眼角上的血红,怜悯地抚摸过她的面颊。
  “傻孩子,因为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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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周末加更~
  第94章
  那倪筱为什么恨她?她们明明只在几年前见过那一次,后来她跟了倪络,几乎每天都在杀人,连倪筱还活着的消息都不知道。
  倪桑只思考了一瞬这个问题,发现想不明白,便作将之抛到脑后。反正对她没有什么威胁,倪筱在她看来太弱小了。
  可她又摆脱不了倪筱。奉师傅之命,她日日要带着倪筱一同完成任务。
  倪桑并不喜欢。第一,倪筱总是用那样的目光总看着她,第二,倪筱杀人以后总喜欢做一些无用的事。
  又一次深夜,在倪筱将目标的双目剜出,准备恶趣味地塞回尸体口中时,倪桑双指中射出一根银针,一下扎进倪筱的手腕儿,倪筱吃痛地吸了口凉气,手中鲜血淋漓的眼珠子掉落在地。
  倪桑冷冷地看她一眼,说道。
  “不要做多余的事。”
  “多余?”
  倪筱拔出手腕的银针,充满恨意与怨毒的眼神看着倪桑,却笑着说。
  “师姐,明明最爱做多余事的人就是你。”
  倪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她何时做了多余的事。她不想再跟倪筱多说一句,转身便走。
  倪筱像一条蛇一般缠上来,紧紧地咬牙在她身后,用那种轻佻的语气道。
  “师姐,大家都说你会是少主呢。”
  “所有人都说你……天赋异禀,是假面河的第一天才,百年难遇。连我的第一个师傅也每日都这样说,她说明明我和你是同一批孩子出身,却连你的脚后跟都赶不上。”
  倪筱的每个字都应当是夸赞,却听着尤为刺耳。怨气和恨意蕴藏在每一个字上,拼命地从倪筱的嘴中窜出来。
  “所以呢?”
  倪桑在城墙的边沿停下,黑夜拖起她沾着鲜血的黑袍下摆,居高临下地看着倪筱,淡淡道。
  “这就是事实,不是吗。还是说,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你想杀了我吗?”
  “杀了你?”倪筱失笑,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杀了她呢。每当她被折磨的死去活来,一次又一次昏倒在冰冷的雪地或者水中,每当她想要解脱想要就这样死去时,她总会想起倪桑。
  那个曾经弃她于群狼之中,夺走她被倪络选中的机会。又日日被用来与她做比较的天才倪桑——始终像鬼影一般缠着她。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甚至倪桑可能都不知道有她这样一个人。每每想到这个可能,倪筱都会让自己挣扎着醒来,似乎未被倪桑记住比死亡更让她害怕。而每一次如此反复,她都要多恨倪桑一分。
  似乎这样她才能继续活下去,她要恨她,要全心全意的恨,要将所有的不如意归结于倪桑。
  她说,“师姐,我最在乎的就是你。”
  ……
  “不可能,唯独这件事不可能答应。”
  “掌门!这是最好的机会,难道我们就活该要一辈子在这北地……”
  倪络那飘渺的声音竟也有急促的时候,她枯瘦的影子映在窗上,对面那个端坐在案牍之前,手持折扇的就是如今假面河掌门,也是她的亲姐姐。
  “阿络!”
  门内响起一声沉重的怒呵,砰的一声,那上锁的门都被凌厉的风劲儿撞得噼啪作响。
  “我门的师祖乃莱国罪人,如今又做得是杀人的生意,如何重回京城?莫要痴心妄想。”
  “但这可是那位大人的承诺!我们只要为她做事,她便让假面河可重回临溯城,难道整个莱国还有人敢忤逆她不成。”
  “此事没得商量,倪络!你太年轻,容易轻信他人!天底下没有这样好的事,给皇族当狗也没那样好当的。假面河如今在江湖上已有一席之地,有银钱赚,也还算自由,有何不可?”
  “我……”
  倪络还想说什么,却被掌门打断。
  “算了,不说这个,我跟你提过让倪桑那孩子当少主的事,还需一个试练,你作为那孩子的师傅,可有想法……”
  莫听莫问,莫听莫问。倪桑站在门外,直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时才意识到自己听得太多。她后退了百余步,直到掌门与师傅的声音变得模糊才停下,她站在窄窄的地道里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如地穴中的一块钟乳石,一动不动。
  大概一年前,有一位奇怪的女人拜访了假面河。
  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假面河真正的入口,也不知道她何时出现的。倪桑记得那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天,女人像鬼一般突然出现在假面河的大门前,带着面具,手持一柄骇人的斧钺。
  满门竟无人敢拦,那女人就步步翩然地走到掌门与长老面前。
  那日,不知道她与掌门还有包括倪络在内三位长老说了什么,掌门盛怒,高声大骂她居心叵测,让她滚出这里,永远不要再来。
  “刚刚我说的话都作数。”
  那女人被驱逐出门,却无比从容的回头,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嘴唇。
  她的眼神好似蛛丝,黏连勾缠,又让人深感畏惧。倪桑虽也在场,但完全不敢抬头与那个女人对视。
  女人的视线扫过站在最前的假面河掌门,最后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后那位与其相似的面孔上。女人缓缓启齿,带着笑意。
  “……如果你们想要改变主意,我随时欢迎。这北地如此之冷,也该换个暖和的地方呆着,是不是?”
  这人根本没有将假面河放在眼中。
  “做梦!”掌门更加生气,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生气的拂袖而去。
  其余的长老皆跟上掌门的脚步,唯独那个与掌门七分相似的人站在原地,神色莫测地看着那个奇怪的女人。
  “倪络!”掌门生气地大吼一声,倪络才梦如初醒,沉默地转身跟上。
  从那以后,不知为何,掌门与师傅的关系越来越差,她们独处时经常发生争执。
  这次是师傅例行每月前来与掌门汇报琐事,意料之中,她们二人又争吵了起来,而且今日争执的时间比往常都要长。
  倪桑看着一只蜈蚣似乎错把自己当做石头,拖着长长的身躯路过她的鞋尖……
  忽然,一双沾着血的鞋踩上蜈蚣的身躯,噗嗤一声,它炸开成一滩绿色的汁液。
  倪桑抬起头,倪络的影子将她包裹。她伸出手,擦去倪络脸上还在流淌的鲜血,轻轻道。
  “……师傅。”
  “姐姐她累了,也老糊涂了。”
  倪络笑起来,她握住倪桑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乖徒儿,该叫我什么?”
  “……掌门。”倪桑顿了顿,说。
  “倪桑,我想到你成为少主的试炼是什么了。”
  倪络俯下身,挑起倪桑耳边的发丝,轻轻开口。倪桑安静地听完那句话,一动不动。
  远看,她们就像一对温情的师徒,正依偎着。
  ……
  倪桑跑了。
  她一路向南,一刻不停。
  她知道若是她停下,她就会被身后追来的鬣狗撕碎。所以她拼命地跑,用刀在自己的眼下,两腮割出疤痕,只想能够让自己能够躲得再久一些。
  永靖八年初,她来到了南齐,在通过神枢天机门的外门门徒的考核后,她在神枢天机门之中吃了流亡路上第一顿无需担忧,无需警惕的饱饭,于是这里成了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落脚处。
  只不过,她也没想过在这里一辈子,所以倪桑并不与其她人亲近。可她在这里,却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人”——是活生生的。有五花八门的姓,与她年纪相仿,但却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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