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天旋地转,眼前黑白交错。边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跌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眼眶中溢出滚烫的水渍。在逐渐失去身体的控制时,边迤头一次如此慌乱,但她只能紧紧地握住了尘剑,求一丝安心。
  发生了什么?
  “啊……”
  只有喉咙尚能发出沙哑的喊叫。
  “另一只子蠹总算派上用场了。”
  脚步声在已经破败的大殿上响起,被削去头颅的观音像在见证这场争斗的结束。
  什么另一只……子蠹?子蠹……在她的身体里?
  “什么……什么时候……”
  “你四岁就被陈述栋捡回青鸾药谷,我与你相处过多少个日日夜夜,你记得清吗?任何一杯茶,一块糕点里,都有可能,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王奕说。
  她记不清,她怎么可能记得清。
  她只记得自己曾经在王奕摇晃的臂弯中午睡,又在醒来嗓子冒烟,吵着问茶水在哪里。喝了水又要吃点心,王奕当时笑话她,说她怎么既要又要。
  这一切曾经支撑着她走下来,甚至称得上苟活至今。王奕却偏偏要无情地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测。没有人留恋那时的温情,只是她自己。
  哪怕一丝一毫,哪怕其中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了尘剑从剧烈颤抖的掌心滑落,边迤挣扎着在地面匍匐几寸又重新握住。
  “为什么……为……”
  她为什么不死在那天,这样一切的痛苦都与她无关,她会带着幻梦而去。
  “陈述栋说你会是天下第一,她说的果真没错。”
  金色的衣服下摆出现在边迤模糊的视线里,头顶那人的字字句句与身上的疼痛一起刺向她。
  “本来,你才是应该是我最好的剑,可惜,你太难控制了。”
  斧钺毫不留情地向着她的脖颈处落下。
  不行,她还不能死在这里。
  边迤忽然一个翻身,挣扎地翻身,右手抬起了尘剑。
  叮——
  了尘剑碎如漫天星辰。
  “……了尘之剑,因心而坚。心坚时,削铁如泥,可开山断石;心乱时,脆若琉璃,触之即碎。”
  陈述栋声音严肃盘旋在边迤记忆中的一个夏日。她从师傅手中郑重地接过这把剑,又被陈述栋温暖的手掌揉乱了头发,那个声音随即温柔下来,说道。
  “要记住啊。”
  “边迤。”
  但这一刻为边迤争取了一口喘息的机会,她不知为何挣脱了蠹虫的控制,翻滚出去,在地面拖出一道血痕。
  “王奕……我与你……这种年过半百才达到第九层的人不一样。”
  边迤挣扎着站起身,右手中是已经折断的了尘剑。
  ——左手,是从她身体中强行扯出与她的血肉长在一起,还在不断挣扎的子蠹。
  她强行从自己的心口剜去一块,生生将子蠹扯出,可见其中白骨森森。
  “……甚至你这个第九层恐还是靠着无数灵丹妙药堆起来的,你这个半仙根基不稳,内力不实。”
  边迤举起只剩一半的了尘剑。
  “师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姐。”
  嘀嗒,嘀嗒。
  不知为何,整个多宝殿中居然湿漉漉的,气温升高融化了悬冰,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犹如雨后,应如春日。
  “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
  “我就是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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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边迤天下第一!!!!(撕心裂肺)
  (折火刃这一卷还有一章就结束啦,下一卷就是结局卷了,应该会像卷一一样短点)
  一点点想说的和感谢。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支持,其实知道自己的文章又慢热又不是,完全是在逆版本而行(?),但真的过了v线,我没想到,再次谢谢大家。
  第99章
  二月初三,春蒐正典。
  天空仿佛一下子阴沉下来似的,即便今日看起来还是那般晴朗。但空气中总是隐隐弥漫着一丝紧张。
  “……殿下。”
  姜衡担忧地碰了碰魏景辰的后腰。
  昨夜殿下回来状态便有些不对劲,她与她一言不发地换回衣服,便转身去了二殿下的营帐,她们二人未让其她任何一人进入,几乎彻夜未眠,两人坐于案牍前的身影映在营帐之上,嘴唇开合,桌上的盈盈烛火燃尽了一只又一只。
  直到今日天光微明,殿下才回到自己的住处,但依旧心事重重,甚至在春蒐开始后也兴致缺缺,完全不似从前想要在长公主殿下面前与陛下争三分目光的模样。
  “景辰。”
  魏景辰猛得回过神,向着唤她名字的方向望过去。正看到魏云遏立于栖霞台的指挥高台,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
  “怎么了景辰?”
  但今日,他的身侧很空,空到让人有些不适。魏云遏独自站立于高台之上,更显得整个人枯瘦。而有这种感觉的绝非她一人,站立高台之下的群臣也在用闪烁的视线窃窃私语,似乎都在问——长公主殿下为何不在?
  姑姑……不,现在应该叫巫马奕。魏景辰轻轻抿了抿唇,她的心情极为复杂,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就像一块巨石卡在狭窄的两山之间,落不下,更回不去。
  幸好在那人不在。
  但那人在哪里,林承烨又如何了?她满是问题,却无人可问。
  “昨晚没睡好?看起来很疲惫啊。”高台上那人继续道。
  “回陛下的话,臣无事,只是昨夜天动异象,后半夜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不信这人睡着了,那云层泛着血红,时不时响起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响,连魏景瑜听到那声音面色都有些发白。更别说那些随行的官员。
  但,她更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魏景辰勉强扯了扯嘴角,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装什么。
  “……陛下让您和太子殿下各射一箭,太子殿下已经结束了,该您了。”姜衡又低声道。
  一只箭正中靶心。她身侧的魏景瑞手持弯弓,这人比起之前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没有那样苍白。他端起兄长的架子,催促道。
  “景辰,还不快些。”
  “……将我的揽辰弓拿过来。”
  其实比起剑,她更擅长用弓。若是放在以往,她定是要卯足了劲儿与魏景瑞争上一争,只不过这次,魏景辰竟头一次觉得无聊至极。
  她那样想要向皇帝,向长公主证明她的能力,如今却告诉她,原来一个是赝品,另一个也不过是个无能之人。而魏景瑞,也不过是为赝品所用的棋子。
  她对这姓魏的任何一人再升不起一丝敬畏之情,却又为莱国的未来忧心。
  魏景辰兴致缺缺地接过姜衡递来的弓箭,随手将弓拉成满月,射出一箭。但那一根箭甚至连靶子都没有中,嗖得扎在一侧的墙壁上,魏景辰对着魏景瑞抬了抬手,敷衍道。
  “我自然比不得太子殿下。”
  魏景瑞竟觉得有些恼火,他不懂为何魏景辰忽然像变了个人,嘴上虽然恭恭敬敬,可她分明一点儿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罢了,景辰想必是累了。”魏云遏捂住嘴巴咳嗽了两声,柳玥立刻上前替他披上厚厚的袍子。他一抬手挥了挥袖子,宣布道。
  “狩猎开始!”
  春风拂过皇家猎场的广袤草地与密林,没几天已经将这里吹成嫩绿,一切应当是欣欣向荣之色。
  魏景辰翻身上马,却没有与王公贵族的少年那般如离弦之箭那般飞出,而是怔怔地看着天边,昨夜那血红的云已经被一片澄澈的蓝色与柔软的白云取代,仿佛昨夜只是她多心。
  魏景辰握紧了马匹的缰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她心中问题无数,可唯一能解答这问题的两个人……
  在她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输谁赢?为何双双不见人影?
  ……
  今日风大,魏云遏从高台上走没有停留,而是穿着厚厚袍子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但柳玥欲要跟上他时,却被拦在了外面。
  魏云遏放下营帐厚重的门帘,瞥了柳玥一眼,低声道。
  “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柳玥肩头一抖,胡乱地点了点头。他甚至连眼睛也不敢睁开,只是方才靠近的半步,已经让他嗅到营帐之中传来浓浓的血腥味。
  门帘垂下,光线从两人宽一下变成一寸的细线,落在坐于营帐正中,那人已经被染红的衣裳下摆,穿过那人漆黑的眼眸。
  “……你竟也有如此狼狈之时。”
  魏云遏冷笑着,站在距离那人三步开外。他垂落身侧的双手慢慢握起,眼中闪过兴奋。
  “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如果不是你在我晋升半仙,无瑕顾及时,故意将魏景辰贬出宫,应当也没这么多事。”
  王奕手指撑着额头,缓缓的吐气。她的身上几乎被染红,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血,但明显在肩头与腰侧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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