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她说不出任何话，她也恨自己没有更好办法。拓跋岁迫使自己平静而冷静地问道。
“……那你为何确定长公主也会喝下那血？那药人不是仅为魏云遏放血吗？”
“确定，本来是不会的。”
林承烨点了点头。
“巫马奕伤势不比边迤好多少，若她想要在迎春大典前恢复，只能取用药人的血。毕竟其血可抵千百名贵药材，如此短暂的时间，巫马奕只有这一种方法可选。”
而巫马奕如此谨慎的人，想对其用毒的机会太少太少，若想要毫无破绽……只能让柳玥事先服下，这样无论哪个环节都不会有人发现。
“可……”拓跋岁还想说什么。林承烨忽然双手掩面，少年的声音从指缝中缓缓泄出。
“可我也知，任何毒对于已经半仙之躯的人不会那般有用，可只要造成哪怕一点的痛苦就够了，都足够让边迤在……四月四迎春大典上……”
“当众诛杀巫马奕。”
……
边迤再次醒来时，一下就觉察到自己沉沉的眼皮终于能够完全睁开，她抚上心口，那里皮肤竟已经愈合，形成了一道丑陋而狰狞的疤痕。
她知道，自己已经吃下了金茱。
虽然不可能恢复到与王奕一战之前的巅峰，但……已经足够。
边迤忽然笑起来，她笑得很开心，接着，她坐起来，抬眸去床边寻找自己牵挂的孩子。想必自己的那双眼睛应当很亮，毕竟自己已经很久未曾这般发自肺腑的开心了。
果不其然，林承烨安静地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可她并未有任何动作，似乎要变成一颗默默老去的枯树，或者风化的岩石。
“怎么了？”边迤靠过去，问道。
林承烨摇摇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少年的眸子很黯，里面藏着很多很多情绪，可她一句也说不出。
“王奕本就打不过我，中了天下第一奇毒后虽然不会立刻死去，肯定也痛不欲生。我虽也并非巅峰，但对付中毒的她肯定够了。”
边迤的额头与林承烨的额头相抵，声音轻柔如母亲为哄孩子睡着而哼唱的儿歌，在两人之间盘旋着。
“所以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
“……真的？你不会死，是吗？”
林承烨小声问道。
“真的。”
……
“阿姐，你叫我何事？”
拓跋岁走入单于的金帐之中，不过并未靠的太近，只走了几步便停下，看着坐在单于椅上拓跋律。
自从成为半仙以后，她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再比这更近。
拓跋律似乎也已经习惯，双手放在膝上，垂眸看着拓跋岁，轻声道。
“你可知林承烨的计划？”
“知道。”
“我已经尽数安排下去，我们北燕早就安插的人会在三月二十日当天将银花交给那个药人。”
拓跋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据她对于拓跋律的了解，这并不是她叫她来真正要说的。
果不其然，拓跋律声音一沉。
“……在迎春大典之时，你也要与楚无定同赴。”
“……拖住秦若榴？不让她打扰到那边，是吗？”拓跋岁皱了皱眉，问道。
半仙只能用于对付半仙，这是三国心照不宣的事情。
“其实我觉得……王奕毒发，秦若榴也会脱离母蠹的控制，您无须担心。”
拓跋律唇边淡淡的笑意忽然深了些，眼睛微微眯起。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忽然有种寒意蔓延，拓跋岁竟无端打了个寒战，她窥见拓跋律那双与她同样，代表北燕皇族蓝色的眸子冰冷地凝视着她。
而其中晦暗不明的种种，她也那般熟悉。曾经拓跋律告诉她半仙之秘时，也是这般神色。
亲情淡如薄雾，实乃君臣也。
拓跋律从单于椅子上缓缓站起，负手而立，缓缓道。
“林承烨的母亲毕竟是林岱乔。而据消息，此人在临溯城身份乃莱国三皇子魏景辰的门客，无论如何，她似乎都与莱国密不可分。”
“而边迤算是林承烨的人。若是未来战争起，她二人当真能做到袖手旁观，不偏向莱国？”
“天下三分鼎立，三仙镇守乾坤。”
“无论增其一亦或损其一，皆破此间平衡。”
拓跋律缓缓抬手，指尖向下，似乎有棋盘悬于空中，而随她开口，有一子也落下。
拓跋岁心头巨震，她听到苍狼单于温和的声音清晰回荡于偌大的金帐之中。
“秦若榴和边迤，只能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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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完结倒数，3……
第109章
“雪停了……”
林承烨伸出手,接住天空飘落的最后一片雪。冰凉瞬间被少年便高的体温融化，消失不见。
还是那两匹随着她们走南闯北的马，只不过后面拉着的车换了新的,是拓跋岁塞给她与边迤的礼物。
她抬头,原本来时遮蔽双眸的风雪已经停了，露出湛蓝高远的天空。此时路上尽是融雪后的积水，渗进土地，为即将抽芽的新绿铺路。
或许她们离开莱国时，春意早已至,可林承烨直到今天才有心情去寻找春意存在的痕迹，一缕春风,又或者波光粼粼的溯水河。
“嗯,春天了。”
边迤坐在她身边，轻声道。
距离上次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月。她们又一次回到了莱国,林承烨有些恍惚,却忽然听到一清脆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请问这位少侠……临溯城如何走？我们可走得是官道？”
那貌似是位经商人家的姑娘，穿着华贵，却不怎么有规矩，直接掀开车帘子，对着林承烨喊道。
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大概也是第一次进京城。
“不是官道,但一直向前便可并入官道,然后只管走，就能看到城门了。”
林承烨抬手一挥，说道。
“谢谢少侠。”
那姑娘眼睛亮了亮,她让拉车的马夫慢些，好让她能再多说一句。
“这么说来，您二位也是要去临溯城？去参加那……迎春大典？”
林承烨蓦然手臂一僵，但很快，她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
“是啊，莱国人谁不想……亲自参加一次。”
“就是，我母亲说这来临溯城的路远，可我偏想要看看，这可是莱国上下最重要的盛事之一。据说……长公主殿下和陛下也会出席，我家世代从商，又常居南边，还无人见过天子。”
那姑娘弯起唇笑了笑，对着林承烨挥了挥手，又道。
“你们可太慢了，我先行一步。”
“后会有期。”
林承烨看着那车帘合上，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句结语。却让一旁安静听着的边迤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这话倒是像我常说的，我逢告别就说这话，但大概都不会再遇见了。”
“就是留个念想，这种话听起来多有盼头。”林承烨笑了笑。
以往她固执，不爱说这种话。但天南地北地闯了闯，林承烨才发现这句话当真好。
四个字，每个字都好。
忽然，天地无风，却听闻树叶潇潇。林承烨眼神一凝，伸手一扯缰绳，马声嘶鸣，前蹄高高翘起，一下停住。
一根带着尾羽长箭破空而来，与那马前蹄只差毫厘。
“可算来了。”
林承烨挑挑眉，提供运气，飞身而起，稳稳落在面前的空地，貌似冲着无人的前方喊道。
“赶紧出来，人家都嫌我们走得慢了。”
树叶的摇动停止，果不其然，一身着黑衣的人从空中落下，干脆地褪去蒙面的兜帽，露出那双淡褐色的眸子，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林承烨。
正是莱国的三皇子——魏景辰。
“你……毫不意外？你早就猜到我会那么做？”
魏景辰向前一步，站得笔直。
“赌了一把。”
林承烨心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于送下来，她吐出胸腔中的浊气，直直地与魏景辰对视。
“赌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赌你是个百姓的明君，而不是个愚钝的孝子。”
在这之前，魏景辰并未与她来信暗示什么。所以，林承烨知道自己面对的或许是魏景辰一个人，也或许是魏景辰与其率领莱国的精锐将士，那便说明她的计划已经败露。
不过好在，她没看错人。她与魏景辰之间这种古怪的默契依旧在，她与她纵使互相都觉得与对方非同一路，可偏偏就是能够理解。
林承烨轻轻咬了咬腮边的软肉，闭上眼，似乎耳边有河流奔涌而过的声音，但又似乎是从她每一根骨头中冲刷而过。
至此，棋盘上所有的暗棋明子已经尽数落下。
只待明日，迎春大典。
……
林承烨抬头望着今夜月，细瘦得如天空裂开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