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虽未入冬,但蒹葭院早早的就燃起了地龙,屋内温暖如春,五娘子孟怡一进门便解了披风,窝在杨氏怀中撒娇,只有孟顽行完礼后孤零零的站在一侧,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六娘子怎么不将披风解下,可是这地龙烧的不够旺?”在孟怡的示意下杨氏身边的陪嫁婆子王氏出声问道。
  “不碍事的。”孟顽攥紧衣襟,温言拒绝。
  自从慈济寺回来后,杨氏对孟顽态度便缓和了几分,从前不愿见的人竟日日让她到跟前请安,一留就是半个多时辰,如此反常孟顽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
  见孟顽如此油盐不进的模样,孟怡冷冷撇了她一眼,“管她做甚,就她这副闷葫芦的模样……”
  “怡儿!你是做姐姐的怎能如此。”杨氏难得的出声呵斥孟怡,竟然还是为了孟顽这个庶女,不仅身边服侍的人拿不准主母此举何意,就连孟怡也看不懂阿娘到底要什么了。
  “我可不想做谁的姐姐,我只想做阿娘的女儿。”说完孟怡又重新靠到杨氏怀中。
  这话惹得杨氏又气又笑,最后只能无奈地拍了拍孟怡的脑袋。
  “那五娘也不打算要我这个阿兄了吗?”孟晖刚下朝便来蒹葭院给杨氏请安,回长安后他便忙着贪墨案的收尾,自中秋家宴后他更是忙到脚不沾地,如今贪墨案正式了结,他也得空来瞧瞧杨氏与孟怡。
  “阿兄来了,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见孟晖来了,孟怡更加开心,拉着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杨氏坐在上头瞧着很是满意,再看向一旁神色落寞的孟顽,神情中又添了几分得意。
  孟顽悄悄打量着孟晖,似是想要看透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心中又在谋划些什么,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前后不一,如果不是那些信件真的存在,孟顽怕是真的会以为过往种种皆是一场梦境。
  “我此次去河东道见那里盛产琉璃,瞧着五光十色很是好看,就给阿娘与怡儿带了一些回来。”说完孟晖招了招手,便有一小厮双手捧着檀木匣子走上前来。
  “阿兄真好!”
  孟怡的欢快声音打断孟顽的沉思,她这才发现孟怡头上多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琉璃簪子,手上正在把玩着一对儿同样精巧的琉璃兔子。
  被葱白的手指捏住的琉璃兔子,折射出绚丽的光芒,在白日里也美的夺目,一时间竟然灼伤了孟顽的双眼。
  琉璃这东西算不上名贵,但胜在新奇,加之样式独特好看很受当下贵女们的追捧,又见孟怡身旁的连枝也同样得了一串琉璃手串,虽不如孟怡的精巧细腻,但也璀璨多彩。
  孟顽心中不免期待,蒹葭院中人人都收到了孟晖所送的礼物,那她是不是也有一份。
  许是瞧着孟顽一直盯着孟怡手中的琉璃兔,孟晖连忙出声道: “六娘勿怪,我此行匆忙并不知晓你已经回府了,因此并未准备你的份。”
  “怡儿属兔,这是我特意为她寻来的,你若是喜欢下次我再送你旁的东西,只是这琉璃兔……”
  孟晖不停的解释生怕,孟顽会一怒之下夺走孟怡手中的琉璃兔。
  “阿兄误会了,我并不喜欢,只是瞧着有些新奇,便多看了几眼。”还不等孟晖说完孟顽便出声打断,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何意,不过是怕她会抢孟怡的东西罢了。
  孟顽却觉得孟晖实在是多虑了,她在孟府如同影子一般,如何争得过集万千成爱于一身的孟怡,这也许便是关心则乱。
  “如此就好,下次我再补给你。”闻言孟晖笑容也和煦了几分。
  瞧着孟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孟顽心中却一片寒凉,自回府后孟晖就没有正眼瞧过孟顽一眼,今日难得漏出的一个笑也是为了孟怡。
  见孟晖他们三人气氛和谐,再待下去怕是就要惹人厌烦了,孟顽对着杨氏起身告退,在得到首肯后便退了出去。
  走出蒹葭院的大门,绿烟最先忍不住啐了一口,“原先瞧着三郎君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今日瞧着也不过如此,还说什么下回,这明明就是没把你放在心上,就连五娘子身边的丫鬟他都能记住,怎么就偏偏将你落下了!”
  “我也不缺他的这点东西。”孟顽嘴上这样说,可心中还是不免难过,连孟怡身边的连枝都得了一些小玩意,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孟晖甚至还防着她与孟顽争抢。
  嘴中泛起苦涩,连带着心脏也苦苦的,其实绿烟说的没错,孟晖根本就不在意她,自中秋见过一面已经多日,要是有心也不是不能再准备一份,可他却偏说时间紧,来不及准备,只怕不是来不及而是他没想过,孟顽至于他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孟顽心思敏感,不需多想就知道了孟晖心中所想,可她宁愿不要这份敏感,这样她就可以单纯的以为是孟晖真的来不及准备,心中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怎么就不缺了?你瞅瞅自己那副穷酸的样子,连一件体面一点的衣裳都没有!”绿烟越说越气,脚下也越走越快,就在她走出几丈远的时候,却突然回头,接着说道:“旁的我不管,今日之事我替你记着,下次定要向三郎君要回这属于你的一份。”
  见绿烟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孟顽的心忽然没有那么苦了,绿烟虽然嘴上不饶人,脾气也爆,但却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强上许多。
  虽然孟顽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今日之事,可夜深人静时,她仍无法将这事从心中赶出去,看着手中这根青玉簪子,眼泪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真丑。”
  男人带着浓浓嫌弃的嗓音响起,冷不丁吓了孟顽一跳,即使已经相处很久,她还是不适应身体中这突然多出来的灵魂。
  匆忙将手中的簪子收了起来,“女儿家的东西你懂什么!”
  孟顽看似柔弱却很是要强,即使是在李翊这个孤魂野鬼面前,她也倔强的不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这个青玉簪子还是今年孟顽及笄时孟晖所赠,这个夹在孟晖送来的信中,孟顽此刻还记得打开信封时的惊喜,以至于她一次也舍不得戴,一直收在妆奁中。
  “今日字写得如何?”
  不得不说在拿捏人方面,李翊说第二无人敢排第一,一开口就直接拿住了孟顽的三寸,瞧着孟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模样,李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前几日还信誓旦旦的,不过几日怎么就懈怠了?”
  孟顽面色涨红,如同被夫子抓住一般,又羞又窘,只能讷讷的解释道:“今日事多,一时松懈……”
  “那今夜就加倍补上罢。”
  此话一出,孟顽只觉大难临头,李翊的严苛她是见识过的,今夜她恐怕是别想睡了。
  不知写了多久,蜡烛也换了又换,眼看天就要亮了,李翊这才高抬鬼手放过了孟顽。
  孟顽写到最后越发觉得李翊是故意报复她之前的话,只是她还来不及谴责这小气的恶鬼,就见指尖冒出一缕青烟,那可恶的恶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惊讶过后,孟顽便想明白了,这恶鬼属于阴间,应是惧怕阳光的,眼见太阳就要升起,他提前跑了也情有可原。
  想清楚之后,孟顽只觉得双眼迷蒙,来不及回榻上,她实在累的紧,直接趴在几案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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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用月老签中的签文
  第6章 翌日。 ……
  翌日。
  孟顽是被冷醒的,窗子不知何时竟然被人打开,深秋的风已经染上冬天的凌冽。
  身上不知被谁披上了一件披风,秋风袭来,孟顽打了一个寒战,将身上的披风拢紧,又看了一眼自己这身单薄的衣衫,如此下去她怕是会熬不过今年冬天。
  她也该为自己多谋算一些。
  轻轻摸了一下脸颊竟然不是很凉,看来这窗子应该是刚刚被风吹开的,揉了揉被枕麻的手臂,孟顽起身准备将窗子关上,却忽然瞥见几案上突然多出一抹柔白色。
  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拿起几案上的白玉簪子,细细的打量起来,通体白玉制成,细腻润泽,触感温凉,就算孟顽自小在乡间长大没见过什么钗环首饰,也能一眼看出它的不寻常。
  只看这簪尾栩栩如生的凤凰,她便知此簪必定价格不菲,毕竟连上面的羽毛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更别说这凤凰展翅欲飞的神态,如此的巧夺天工,必定举世难求。
  想起昨夜李翊嫌弃那根青玉簪子丑,今日这白玉簪子就突然出现,是谁的手笔也就显而易见了,不过细细想来他确实没说错,这二者相较犹如云泥之别。
  摩挲着手中细腻的白玉,阵阵凉意流入指尖,一直流到心脏却化作暖流浸入。
  这簪子确实精巧好看,但它簪尾的凤凰却让孟顽无论如何也不敢将它带出门,就算她再怎么没见识也知晓这白玉凤首簪不是寻常人家的娘子可以戴的,她这种身份戴出去只怕是要惹出许多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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