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宋文看着陆澜与小黄门离开的背影,眼中流露出艳羡,“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投了个好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的舅舅是圣人,连面圣也是稀松平常一点都不带紧张的。再想想我舅舅还在兖州老家种地呢!我这心里就难受的紧!”
边说宋文还一边捂着心口,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
一旁范敬实在是看不惯宋文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有一点你们二人是一样的。”
宋文眼睛一亮,期待着范敬能吐出什么象牙,“哪一点?”
“他小时候被他舅舅抱过,你小时候也被你舅舅抱过。”范敬揽住宋文的肩,哈哈大笑起来。
原本期待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反手就把范敬搭在自己肩膀上上的胳膊给甩开,沉着脸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白期待了,他就知道范敬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完他大步流星的走远,范敬见将人给惹恼了,赶紧快步追上,边追还不忘继续说道:“别生气呀!最起码你们现在都同朝为官,你也不输于他啊!”
“滚啊!”
一声暴喝远远传来,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几声抽噎声。
陆澜跟着小黄门一路来到宣政殿,在路上他就不停思索圣人为何会找他,他与陆润不同,对圣人恭敬大于亲近,所以在听到圣人召见时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自己是否出了什么差错。
刚下朝陆澜来不及更衣,一身官服立在大殿中芝兰玉树,温润如玉。他在宣政殿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李翊才姗姗来迟。
李翊换了一身靛蓝色常服,从容沉稳更衬得他威仪不凡。
“圣人金安。”陆澜见李翊出现赶紧拱手礼。
“坐。”李翊摆摆手,又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陆澜应了一声恭顺地坐下,他脊背挺的笔直,眉眼微微低垂看着脚下,一举一动都端方守礼,没有一丝一毫逾矩,当真应了那句话:君子博学、深谋、修身、端行。
自坐下后李翊就不曾开口,陆澜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身上不禁渗出一层薄汗。
陆澜的优秀有目共睹,李翊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甚至是陆澜的这份优秀、卓尔不群也有他的手笔,以前他还会因为陆澜的优秀感到欣慰。
但现在他只觉得陆澜有些过于优秀,以至于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在御史台可还适应?”
就在陆澜忍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想要开口时李翊出声了。
“回圣人,御史台风清气正,臣初来乍到幸得诸位大人照付,一切都安好。”陆澜想要起身却被李翊抬手阻止,他只好坐在原地拱手回复。
李翊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而后又是一阵死寂。
陆澜心中直打鼓,猜不透圣人今日召见他到底所谓何事,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李翊的神情。
李翊正望着窗外定定出神,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似乎是察觉出陆澜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李翊又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陆澜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脊背绷得更直了。
见陆澜如此紧张,李翊轻笑一声,觉得他也不过如此,看似稳重实则还是有几分浮躁,还需磨练才行。
听到这声轻笑,陆澜更加紧张了。
“你阿娘近来可好?”李翊问道。
“阿娘很好,前几日还与阿耶一同去了洛阳游玩。”
李翊又问了几句,陆澜都一一回答,二人一问一答就像是普通的拉家常一般,可陆澜总觉得圣人今日召见他并非是单纯的同他闲聊。
他总觉得圣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直到李翊话锋一转,提起了他的婚事。
“大郎你如今也不小了,可有成家的打算?”
陆澜呆滞片刻,正色道:“臣初来御史台很多事还需请教各位前辈,尚在熟悉案牍之中,只盼能早日为圣人分忧,无暇顾忌儿女私情。”
“冠冕堂皇,你这话要是被你阿娘听到她怕是要找朕闹。”李翊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
陆澜被他看的心中直打鼓,有种谎话被揭穿的感觉。
在李翊问起他婚事时,有一瞬间他自私的想要请圣人赐婚,这样就算孟顽心有所属,她也不得不嫁给他。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他想那样可能会让孟顽伤心吧!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孟顽与那人两情相悦。他何苦去为难她,也为难自己。
“臣所言句句属实,就算阿娘问起臣也会如实回答,更何况宁缺毋滥,婚姻大事臣不愿敷衍了事!”陆澜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宁缺毋滥。”李翊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想到什么他莫名其妙笑地温柔。
“圣人,臣能问您一个问题吗?”陆澜小心谨慎地看向李翊。
“什么问题?”
陆澜垂眸思索,随后抬起头认真问道:“您为何一直不曾立后?”
李翊一笑,他等的就是陆澜这句话。
“自然是和你一样,宁缺毋滥。”
陆澜想过千万种可能,可他唯独没想过这个可能,古往今来哪个帝王的后宫不是万紫千红,在圣人面前应当不存在宁缺毋滥这个词,可他偏偏因为这事守身多年。
李翊不等陆澜反应过来,又继续说道:“遇到她之前朕从未想过立后,可遇到她之后,就成了除了她之外谁都不可以。”
接二连三的震惊让陆澜愣住了,他甚至是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否则他怎么会听到圣人如此深情的话。
不过想到他之前曾在甘露殿听见过圣人与一娘子待在一处讲话,怪不得圣人今日会找他说这些话,甚至关心起他的婚事,原来是圣人自己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了。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娘子,能让圣人倾心,想到那匆匆一瞥的裙摆,陆澜对那人更加好奇了。
可圣人毕竟是长辈,他一个小辈也不好插嘴,只能局促的坐在原地。
李翊似乎是觉得不够尽兴,突然站起身来走向窗边,他起身后陆澜也跟着恭敬起身,低头看向地面。
在路过陆澜时李翊特意侧了一下身子,将腰间的荷包展露在陆澜眼前,确保他一定可以看见。
果然陆澜在看到荷包的一瞬间就僵住了,他像是被雷给击中一般直勾勾地看着李翊腰间的荷包。
他虽然不曾见过一模一样的荷包,但他曾在李绥安那里见过相似的荷包,是孟顽亲手做的,李绥安珍视无比,时常戴在身上,见的次数多了陆澜也就记住了。
可圣人这个为何会和阿宁的如此相像,针法样式一看就是与阿宁那个荷包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澜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双眼,再次看去,可那荷包就是那样明晃晃的挂在李翊腰间。
怎么会这样?
难道孟顽的心上人就是圣人?那日在甘露殿书架后的人也是她?
陆澜无法接受这个可能,在他心中孟顽与圣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接触,一个是养在深闺的小娘子,另一个是执掌天下的帝王,这两个人根本连相识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两情相悦?
见陆澜一直盯着他腰上的荷包看,李翊一笑,明知故问道:“为何一直盯着朕的荷包看?”
听到李翊的声音,陆澜这才察觉自己的失礼,赶紧拱手请罪,可双眼却一直盯着荷包看。
“圣人这个荷包瞧着很是有趣,不像是宫中制作的。”陆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极力维持语调的平静。
李翊像是没看见他的失态一样,将荷包取下,拿在手里把玩,“这个确实不是宫中制作,是她送朕的,还说是她亲手做的不准不收,要日日带着才行。”
他笑的宠溺又纵容,也让陆澜的一颗心摔得七零八落。
李翊每说一句陆澜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根本就不管陆澜的死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她还说会将朕视若珍宝,不会让朕伤心。大郎你说这话像是一个小娘子说的吗?”
“也是遇到她,朕才知道何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如此熟悉的话再次刺痛了陆澜的心,他已经可以肯定圣人口中的人一定就是孟顽。
他想问问圣人他口中的那人是不是孟顽,但他不敢问,他怕听到肯定的回复自己会承受不住。
陆澜脑中嗡嗡作响,根本就无法思考,只能僵硬地回答李翊的问题,就连他最后是如何走出宣政殿的都不知道。
看着陆澜魂不守舍的背影,退下时甚至同手同脚,李翊心情大好,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就连身边的人也看顺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