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当朝太子, 且他并非一人, 身后跟着个瘦弱小厮, 踮着脚为他撑伞, 伞外的半个身子淋得透彻。
“这般大雨天,宁鸾妹妹怎么独自在此处?”太子一收手中折扇, 手腕向后一翻。那小厮会意,忙不迭弯腰递上伞柄, 随即自觉后退两步,进到那滂沱雨幕中。
豆大的雨滴打落下来,小厮单薄的衣衫瞬间贴了满身。
太子视若无睹,径直将伞底倾斜, 把雨滴隔出一方天地, “妹妹要去哪里, 孤送你去罢。”
见宁鸾怔愣, 他抬手让出伞下位置,颇有君子气质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太子哥哥美意。”
宁鸾背在身后的手指紧紧缠绕, 雨水成股顺着鬓角滴落到青石板砖上。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又勉强撑起一个笑脸, 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只是阿鸾最爱这雨打树叶的声响, 这般淋着反倒自在。”
她顺势抬头, 看到那小厮冻得发颤,雨水顺着他衣角淌下,在脚底积成水洼。
若是程慎之在此……定不会如此做派。宁鸾抹了一把顺着额角流淌的雨水, 下意识想着。
“太子哥哥若无事,阿鸾先行告退。”未等太子回应,宁鸾已拎起湿透的裙角,扭头就跑。
仓促步伐间,宁鸾隐约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偷偷回头看去,只见那小厮已重新接过伞,颤巍巍地将伞柄举高,为太子遮去倾盆雨点。
太子面色不佳,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嘴角的冷笑在雨中更令人心惊。
宁鸾再不敢回头,沿着小路拔腿飞奔。远远地瞧见尚书房屋角悬挂的檐铃,被雨水打得左右摇摆,叮咚作响,心中这才缓和几分。
她一头冲进抄手游廊,一手扶着朱漆廊柱急促喘息。发间珠钗早已零散歪斜,水流顺着衣角滴落下来,在鞋边晕开一片水痕。
“宁鸾?”
廊檐下只剩檐边水流聚集的声音,耳旁没了大雨哗啦啦地干扰,这一声呼喊便显得格外清晰。
“程慎之?”宁鸾瞬间抬头,湿漉漉的睫毛轻颤,露出下面水汪汪的眼来。
程慎之双手撑在尚书房窗沿,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宁鸾身上,向来从容冷淡的神情竟难得慌乱,显然不曾料到她会如此狼狈地出现。
不知怎的,宁鸾鼻尖一酸,莫名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攥紧湿透的衣角,眼眶蓦然红了。
“你怎么……真在这啊……”她胡乱用衣袖抹了把脸,挪动着脚步沿着游廊朝着尚书房走去。
程慎之心下更慌,再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手臂一撑便从窗栏翻身而出,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怎么弄成这样?”他一把抓住宁鸾的手,只觉握着块湿透的寒铁,一片冰凉。他急忙捧起那双手细看,那细白的手指早已被水浸透了,指腹更是发白起皱。
“张回,张回!”程慎之回头朝着尚书房高声喊道,嗓音里满是慌乱,“快去备些热水,还有我那件新做的斗篷,立刻取来!”
他一面吩咐,一面已拉着宁鸾往屋里走。
“这样大的雨,你竟连伞都不带就在宫里乱闯?淋成这般模样,也不怕染了风寒?”
“我这只有件斗篷,还有件早上刚洗的外衫,还未穿过,你若是不嫌弃,先拿去擦擦头发吧。”
“尚书房连个侍女都没有,旁人早下学了,你怎会独自跑到这儿来?”
素日寡言的程世子此刻竟絮絮叨叨如老妈子一般。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面前面目全非的丞相千金。
宁鸾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她衣裙皆是淋透了,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活像只打蔫儿了的落汤鸡。
程慎之眉头皱得更紧,心下犯难。尚书房哪里会有女子的衣物首饰,便是男子的备用衣衫也寥寥无几。虽不知宁鸾身子骨如何,但再这样湿漉漉地耽搁下去,定然要染上风寒。
他手忙脚乱抖开斗篷,笨拙地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裹住。又匆匆从张回手中接过那件干净外衫,引她在书案前的木椅坐下,抬手便要为她擦拭湿发。
可宁鸾发间还簪着珠钗,脑后那条长辫更是用丝绢扎得结实。
程慎之何曾摆弄过女子发髻?他手拿外衫,顿时只觉进退两难,只得笨拙地将那湿漉漉的长辫捋到身前,胡乱用外衫拢住。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忽听宁鸾轻声开口:“程慎之你……”
程慎之闻言低头,正好对上宁鸾眨巴的眼。那眼中映出他焦灼的神情,下一秒,宁鸾竟是“扑哧”一声,眉眼笑成弯弯的月牙。
程慎之一愣,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淋成这样了,还笑得这般开心?”
宁鸾摇着脚尖靠在椅上,手指在怀中摩挲几下,忽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轻巧地放在程慎之书案上。
那油纸包包得严实,裹了厚厚几层,鼓鼓囊囊的,雨水皆顺着纸面落下,半点未渗进去。
“给你的。”
“是什么?”程慎之正替她拢住半散的发,闻言偏头来看,疑惑挑着眉。
宁鸾就着他手中的外衫蹭干了手,食指轻挑绳结,油纸层层展开,露出几枚精巧的龙井芙蓉酥。
那酥皮薄如蝉翼,隐约透出淡雅的绿色馅心。
“你冒着这么大的雨来,就是为了这个?”程慎之怔了怔,一时哭笑不得。
宁鸾嘟囔道:“我出门那会儿,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呢。”随即她小脸一扬,眸中闪着得意的光,“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她低头,不好意思地抠着脸颊,“娘亲都说我做得好呢!还用了别处都没有的独门技艺,外头想吃都买不到!”
哪有什么独门秘技是别处没有的?程慎之心中好笑,正要开口,却听宁鸾话音未落便猛然侧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程慎之忙将滑落的斗篷重新为她裹紧,“若是为这几块点心让你染了风寒,宁丞相怕是要冲进宫里,将我大卸八块了。”
宁鸾一听,顿时气鼓鼓瞪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眸亮得惊人。
“你连尝都还没尝过,就先训人!”她声音逐渐放低,玩着衣带嘟囔道:
“明明我还做了好久。”
见她的发已然半干,程慎之放下外衫,伸手越过她耳畔,拈起一块龙井芙蓉酥。他咬了一口,突然疑惑看向宁鸾。
“你方才说……独门技艺?”抖落酥皮的碎屑,程慎之若有所思。
“若我没记错,丞相府容夫人出身京州名门,在闺阁时便以端庄守礼闻名,这酥点的馅料,怎会使到南部惯有的做法?”
宁鸾愣了一瞬,她双手撑椅,低头晃着脚尖道:“兴许是我记错了,兴许娘亲教我的,是坊市糕点铺的做法呢?”
她偏过头来,笑盈盈地望着程慎之,“我另添了一样特别的东西,你可尝出来了?”
程慎之叼住一片酥花瓣,闭眼细细品味。不过几瞬,他蓦然睁大眼,“青麦草?”
程慎之顾不上嘴角的残渣,忙问:“那是南部做点心才会用到的配料,你怎会知道这个?”
“猜对啦!”宁鸾拍手轻笑,对着程慎之连连点头。
“上回听你提起想念家乡的点心,我缠着娘亲教我,可她总说青麦草叶缘锋利,怕伤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让我加。”
“后来我让青露偷偷去坊市买,才花了一两银子,就买了一大捆回来!”
说着话间,宁鸾突然凑近程慎之,一身雨水的清新气息,猛然扑在程慎之的鼻尖。
“好吃吗?”
程慎之望着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喉结不自然滚动。他并未答话,只低头吃尽了手中的龙井芙蓉酥。
酥皮的甜香在口中化开,隐约掺杂着青麦草的香气。他恍惚回到了南部的故土,回到了安南王府后厨,母妃刚蒸好青麦草糕,他和哥哥们一人摸一个,不怕烫似的猛咬一口……
自来京州,他再未尝到过家乡的味道。
程慎之嘴角抿开一丝笑意,伸手将她垂落的湿发别到耳后。指尖无意触及她微凉的脸颊,又像被烫伤般急忙缩回。
“味道不错,只是……”他俯身与坐在他椅中的宁鸾平视,在她困惑的目光中,伸指轻弹她额头。在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中,程慎之绷不住笑道:
“一两银子一捆的青麦草?宁大小姐,你只怕是被人坑了十倍有余!”
尚书房窗外,雨声渐歇。夕阳穿透薄薄的窗纸,为旧日回忆蒙上一层浮起迷蒙的暖光。
……
镇南王府。
此刻,卧房窗外的雨声未歇,反而随着夜的深沉愈发猖狂。豆大的雨点砸落在瓦片上,宁鸾倚在窗前,嘴角带起一抹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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