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日谈及要事,程慎之虽然察觉到宁鸾话语中刻意的隐瞒,却贪恋雨声淅沥中那若即若离的温存。于是他不敢也不愿再追问,只暗自盼望……那秘密不会伤及她自身。
  程慎之抚摸着金钗,唇边带出自嘲的冷笑。
  担心宁鸾受伤害的是他,可兜转来回,最终令她陷身险境、一去不返的,竟也是他。
  他总以为,他们在京州还有大把光阴,可以慢慢来,让她一步步看清他的真心。
  可现在……掌中的金钗被手掌捂得温热,那日在怀中之人……
  程慎之低头,望向当日她曾握过的茶盏。卧室雕花木门半开,廊上悬挂的素白灯笼随风摇摆,惨白光影映进眼底,仿佛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握住金钗,几乎就想抛下一切,远避这皇城中的纷扰迷局。
  可远在南部的安南王府,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旧梦,亦不是他该眷恋的故土。
  天地苍茫,他究竟该去往何方?
  这几日他浑噩度日,将自己埋入无尽繁忙之中,好像只要如日月斗转,一刻不停,便不必面对这残忍的现实。可事实上他心乱如麻,无尽的悔意和爱慕随着宁鸾的离去,残酷地冲刷着他每一分认知。
  他总觉得她还在。就在身旁,就在窗前,精致的眉眼若雕似琢,一如往日,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身对他轻笑,再说上几句令人意想不到的俏皮话。
  可下意识抬眼看向窗外,却只见秋叶寂寥,天光渐冷,连纷飞蝴蝶的最后一片影子也消散了。
  程慎之终于再难抑制汹涌的情绪,攥紧金钗,深吸一口气,最终哽咽出声:
  “阿鸾……”
  ……
  一道身影脚步缓缓,蹑手蹑脚挪到敞开的房门前。来人迟疑不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似乎在犹豫是否该于此刻打扰。
  宫中生变的消息不胫而走,国丧天下皆知。
  朝臣们日日自发入宫商讨国事,暗流涌动。皇帝驾崩,太子失德发疯,各方势力心怀私念,暗中较劲,唯恐慢人一步便错失先机。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程慎之,却在这混乱中再未踏入宫门一步。
  此刻,程慎之早已察觉门外有人,并未抬头,指尖仍细细抚过金钗上那点珊瑚镶嵌的蜻蜓眼,半晌情绪稍定,方才吐出两个字:
  “进来。”
  门被推开,来的竟是王叔手下调教的小丫头桃蕊。她怯生生躬身而入,回禀道:
  “禀王爷,宫中来人了,王管事正在前厅接待着,还请王爷收拾妥当便去前厅罢?”
  程慎之一愣,宫中来人?中秋过后那么多日,他始终回避朝中事务。如今一国无主,宫中正是纷乱之时,谁会在这时候找他?
  他心思百转,面上却丝毫不显。略整理衣袍,便随桃蕊朝正厅行去。
  正厅之中,一位公公安然品茶,见程慎之到来,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行礼。脸上的皱纹堆叠起来,挤出几分谄媚的笑意。
  “公公不必多礼,”程慎之淡淡道,“镇南王府近日事多,本王心绪不佳,不见外客。不知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公公身形臃肿,动作却异常利落。他连忙接话:
  “王爷这就谦虚了,谁不知您神勇无双,为京州立下赫赫战功。今日奴才前来,是奉了上头的差事,还请王爷……”
  胖公公说到这里,左右环视一圈。程慎之被他夸得一头雾水,正以为对方在打什么机锋,准备屏退左右时,却闻那公公突然扬声道:
  “太后感怀王爷仁心,念及当初教养情谊,特请王爷入宫一叙!”
  太后?
  程慎之怔愣片刻,竟忘了即刻谢恩。
  不想在这风云变幻之际,久已不问世事的太后竟会突然传召,实在出人意料。
  这位太后的身世颇具传奇色彩。当年她在后宫为慎妃时,因姿色平平无甚才艺,并不受先帝宠爱,全凭显赫家世,才在后宫勉强立足。
  谁知她诞下的皇子天资聪颖,初识字后,四书五经便过目不忘,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先帝对这机敏过人的皇子万般喜爱,六岁时便将他立为太子。先帝病逝后,太子顺利继位,这位被先帝誉为“敦厚慎实”的慎妃,也就此成为太后。
  然而蹊跷的是,尽管太后曾竭力扶持皇帝上位,可皇帝在世时,既不曾大张旗鼓地尊奉她,也不曾刻意冷落,二人始终保持着微妙距离。
  天家母子,本该是世间最尊贵的血缘至亲,次次相见却形同陌路,往来间只全表面礼数。
  后来,这位久居深宫、终日礼佛诵经的太后,再不过问前朝后宫之事,沉默得几乎被世人遗忘。
  也正因如此,宫中甚至有人私下议论,以太后那般不问世事的性子,当年会破例将程慎之接进宫抚养,本就令人费解。
  程慎之原以为,宫中即便来人,也必是问罪他在金銮殿上的冒犯之举。见今日传召的这位公公以礼相待,已觉诧异,没想到竟是太后的意思。
  回想在宫中那些年,程慎之与太后独处不过两次。
  一次是初入宫分配宫苑时,太后曾面色不虞,冷漠地告诉他宫中的规矩。而第二次,便是大婚出宫前夜,太后连夜召他过去,叮嘱几句。再无其他。
  除此之外,除非宫宴祭祀等重大场合,几乎难看到这位太后的身影。即便出席,这位特立独行的太后也总是在礼毕后即刻离去,从不多作停留。
  程慎之连日闭门谢客,正是算准了眼下朝中无人能请得动他。满朝文武中,能让程慎之稍作动容的唯有两位:一位是多年来对他多有提携的时厉东大将军。
  二则……想起那位匆忙告老还乡、在京郊颐养天年的两朝帝师章承景,程慎之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怅惘。自边疆征战归来,他还无缘拜见这位恩师,不知如今老人家是何光景。
  程慎之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定下心神,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屋内某处暗角,递过一个眼神,这才对那胖公公说道:
  “有劳公公奔波。待我稍作更衣,即刻便随公公入宫。”
  第48章 疑影重重 这上位者的姿态非但没令白挽……
  中秋夜宴后, 时隔多日,程慎之再度踏入宫门。
  他身披一袭低调的深紫色制式宫装,一路无言, 随着引路嬷嬷一路辗转, 穿行于重重宫道之中。
  越往前走, 四周景致愈发偏僻。程慎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虑, 开口问道:“嬷嬷, 今日既是太后召见,为何不是前往太后寝宫, 反倒像是……往奉先殿去?”
  那嬷嬷并未回头,只平静应道:“镇南王稍安毋躁, 随奴婢来便是。”
  见嬷嬷无意多言,程慎之只得收敛了试探之意,默然随着她前行,目光悄然打量着周遭。
  宫中早已褪去那日宴会的繁华, 往来宫人皆是神色惶惶, 一派愁云笼罩的景象。
  想起那日宫宴情形, 程慎之暗自叹出一口气。就在这时, 他忽然瞥见前方嬷嬷腰间那枚代表身份的腰牌,猛然惊觉:这些日子以来, 竟将白挽等人全然抛诸脑后!
  毕竟, 他还有些话, 必须亲自问个明白。
  “镇南王, 请进吧, 太后就在殿内。”那嬷嬷止步于奉先殿门前。早有宫人入内通传,此刻两名内侍左右掀起沉厚门帘,躬身迎他入内。
  程慎之略一颔首, 迈步踏入奉先殿。
  殿内烛火摇曳,被层层帷幕遮得昏暗。角落摆放一尊三层九龙夺珠鎏金香炉,檀香的气味清冷,却浓得有些刺鼻。
  程慎之不由皱眉,抬步走去。脚下铺着厚重织毯,以暗金龙纹为图样,踏上去毫无声息。
  奉先殿分内外两室。外间只见十余名僧人垂目诵经,木鱼声声,悠远肃静。径自掠过一众僧人,程慎之步入内室,不由放慢了脚步。
  抬眼望去,一位灰衣嬷嬷手持楠木香珠,静静侍立在深色帷幕下,几乎与周遭阴影融为一体。更深处,一名银发老妇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诵经。香案贡品齐整,正中供奉一尊精雕的纯金佛像。
  还没来得及辨明是哪位佛尊法相,程慎之便见那一旁的灰衣嬷嬷忽然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定定看着他。
  程慎之知道这是提醒的意思,顿时不再犹豫。他未按照宫规扬声行礼,只默然作揖,随即悄无声息地跪坐在银发妇人身后的蒲团上,垂首静候。
  幽暗的内室中烛影摇曳,二人一前一后,一念一默,竟凭空生出几分诡异的平和。
  良久,内外室的诵经声蓦然停止。奉先殿内顿时寂静无比,仿佛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镇南王。你来了。”
  太后突然开口,声音在殿中回荡,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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