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哦?他当真那么好看?”宁鸾顺着青露的话说下去,如愿以偿地看着青露气得跺脚,方才收了戏谑,正色道:“放心,我留意他的消息,并非旧情难忘。而是……他这个镇南王的位置,坐不了多久了。”
  “他将来所在之处,是那金銮殿之上。”
  “我提前看清他,便是提前谋划我们望春楼在京城州的将来,”宁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望向目瞪狗呆的二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
  程慎之行走在宫道上,步履缓缓。此次没有引路嬷嬷在前,他略一沉吟,任性转身,拐进了御花园中一条隐秘的小径。
  这条路并非是通往奉先殿最近的路,却连通着他年少时在宫中最眷恋的地方。自大婚后开府后,他几乎没有机会再悠哉地进宫,去那里静坐片刻。
  而今,他虽已踏入宫门,心绪却是愈发紊乱。胸口散发凉意的玉佩也难压下他胸中翻涌的浪潮,他必须进宫,必须向那个人问个明白。
  昨日深夜,他正欲就寝,却忽听屋外传来三长一短的叩门声。那正是他与王叔约定好的应急信号。
  程慎之翻身而起,就一身素白里衫拉开了门。却见王叔急步迈入,手上还拿着一封漆好的信,那火漆的印鉴,分明就来自于远在南部的安南王府。
  顾不上多说,程慎之取过信件,几步走至卧房角落的桌案前点燃烛火,几把撕开信封匆匆浏览。
  信中内容不过寥寥数行,却将他所有猜测一一证实。
  程慎之冷笑一声,随手将信纸扔进了废纸篓中,抬眼看向默然立于一旁的王叔:“吩咐备轿,”他垂眸看着烛光下明暗交杂的手掌,“明日一早,本王便要入宫拜见太后。”
  可此刻真进了宫,程慎之却绕进了御花园,离那太后所在的奉先殿愈来愈远。
  左拐右绕之下,他走至一处偏僻角落。这里已达御花园边缘,平日里鲜少来人,周围无甚秀丽景致,只在正中有一颗生得奇怪的歪脖子树。
  那树歪得恰到好处,主枝干在一人多高处拐出一个方正的角,茂盛枝叶从上面展开,像是扭了一圈打出一把绿色的伞。
  而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这横着的枝干上,竟用粗糙的麻绳绑了块打磨平滑的木板,恰好构成秋千的模样。
  ……只是过分简陋了些。
  程慎之见到秋千,心中稍稍一定。他缓步向前,与秋千默然相对,一手握紧麻绳,目光却不由落在那块木板上。
  微凉的秋风拂过,被周围层层的树丛减缓了力道,轻柔而缓和地扑向程慎之。他犹豫一瞬,转身坐了上去。低矮的秋千显然不再适合他高大的身形,他长腿微微曲着,头顶的树枝也轻微抖动,发出了独木难支的“咯吱”声。
  程慎之状若未闻,任由自己沉浸在过往的思绪中。
  这个秋千,是他亲自扎的。
  那时宁鸾常随父亲入宫,整日陪他窝在读书习字的尚书房消磨时光。可看着那些枯燥乏味的书卷,不过一个时辰,她便觉得无聊困倦,抓着程慎之想要闹腾起来。
  虽穿着一袭轻纱广袖的宁鸾已有了几分端庄闺秀模样。可她一开口,便将馅底漏了个干干净净,还是那个欢天喜地、四处撒欢的鬼精灵。
  这精灵鬼儿闷得发慌,硬要拉程慎之去看她新寻得的“风水宝地”。
  程慎之向来拗不过她,推拒几轮后便硬生生被宁鸾拉到这歪脖子树面前,按着头品鉴这棵御花园中难得的“异珍妙植”,还要洗耳倾听,听她为这棵“奇树”赋出的新诗。
  程慎之对宁鸾的诗才非常有数,为求安生,早已打定主意绝不笑她。可真当宁鸾围着这棵歪脖子树转起圈、摇头晃脑的念出那所谓的诗句时,饶是程慎之也没能忍住,沉寂了三秒便放声大笑起来。
  还好此地偏远寂静,罕有宫人经过。否则单论程慎之扰乱宫闱清净一条,便可以被夫子罚得打肿掌心。
  “你笑够了没有!”记忆中的宁鸾气鼓鼓地瞪他,作势要扑上来挠他的脸,“本小姐的诗就那么好笑吗!”
  “不笑了,不笑了!”程慎之连连摆手,一手捂住了嘴才勉强将那笑声吞之入腹。“我们阿鸾真是大才女,能写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句子,章师傅听了都得抚掌赞叹!”
  宁鸾气得不行,抱着手靠着树看着他,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看得程慎之又差点笑出声来。眼看她要真恼了,他忙缓声道:
  “阿鸾,饶了我吧!”他吞下笑意,对着树打量一眼,心思一转忽然道:“借着小姐的诗才,不如……我再变个戏法?”
  说着,程慎之转身就走。宁鸾顿时忘了生气,像是个小尾巴似的紧跟着他,眼中再没了气恼,满是摸不着头脑的好奇。
  “慎之,你就告诉我吧,你要变个什么戏法?”宁鸾可怜巴巴的攥着自己的衣角,惯用地眨了眨眼,看程慎之在御用监和内务府间来回忙碌。
  只见程慎之花了几钱碎银,换来了麻绳与木板,也不嫌脏累,自顾自地借了工具低头组装。任宁鸾怎么问,他也只字不答,笃定了要将这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当到底。
  不过片刻,程慎之组装好了手中的材料。扭头对着宁鸾道,“走吧”。
  他们回到了那棵歪脖子树下,却见程慎之利落地翻身上树,不过几下捆绑,竟借那树的歪扭之势,架起一个简陋却结实的秋千。
  “哇!”宁鸾顿时喜笑颜开。等程慎之绑稳,她便猛然一跃,跳坐到那木板之上。
  她玩心大起,越荡越高,裙摆飞扬洒脱如芙蓉绽开的花瓣,笑声清亮。一时间,程慎之竟是看得痴了,嘴角也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
  他见着宁鸾玩得欢喜,便自顾自在一旁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从怀中掏出本书册,展卷细读。
  “你什么时候把书揣怀里的?我都没瞧见!”宁鸾在秋千上扬声问,身影随着秋千起落。
  程慎之头也不抬,只抬手翻过一页,淡淡道:“在你说要带我去看你那 ‘风水宝地’的时候。”
  宁鸾自知理亏,也不恼人,扬起笑脸将秋千越荡越高,“可如今,这儿就是我们俩的风水宝地了!”
  程慎之微微一笑,余光不自觉追随着那道欢快的身影,平日里总是紧皱的眉眼舒展开来,带上几分难得的轻松惬意。
  眼见着宁鸾越荡越高,电光火石间,那秋千一侧的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不过眨眼一瞬,那一边的编绳竟骤然断裂!
  宁鸾惊呼一声,身体失控地向高处斜跃出去!
  程慎之顾不得其他,想都未想便扔了书册,纵身扑去,在那抹身影坠落前,险险将人接入怀中。
  巨大的冲力让程慎之连退数步,抱着怀中之人沉了一沉,才勉强半蹲着稳住身形。
  宁鸾惊魂未定,双手紧攥着程慎之的衣襟。她脸颊吓得发白,却又迅速晕染上一层温润的绯红。程慎之手臂有力,牢牢环住她的腰背,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那心跳剧烈得仿佛要冲出胸口,窜上云霄,一下一下撞得他发闷发痛。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未散的惊恐。
  程慎之抱着宁鸾的手臂并未松开,反而随着和缓的风吹鸟鸣越来越紧。
  宁鸾心下一慌,稍作挣脱,欲起身离开那怀抱。她才将人推开些许,可脚尖刚落到地上,方才的劫后余生便让她小腿一软,眼见着竟又要跪伏下去。
  程慎之眼疾手快,常年习武的手臂将她轻松一揽,便又把她重新捞进怀中。
  宁鸾低垂着眼不敢看程慎之,恰巧错过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占有欲望。
  后来,这秋千被程慎之亲手拆换,寻来最结实的麻绳重新编织。那旧绳也被他带回房中细细盘算,琢磨着许是内务府那帮人见他不得圣心,竟以陈年旧绳敷衍,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而如今……哪怕是他坐在上面,也定不会再让绳索断裂了。
  坐在秋千上轻荡的程慎之嘲讽一笑,随着掠过的轻风,缓缓开口吟道:
  “树歪欲拦秋风黄,行人匆匆上吊忙。蚁攀高处夸天阔,蜗蜒背壳篆君愁。”1
  秋风猛起,卷起几片未被宫人及时清扫的枯黄落叶,盘选了几圈,悠悠落至他脚边。
  “阿鸾,如今留我一人,倒应了你这句‘上吊忙’。”程慎之攥紧了手边的粗绳,声音低哑地笑道,“现在看来,我确实不该笑你。这诗,当真是作得应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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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1诗句是我编的,化用自宋代陶穀《清异录·篆愁君》所载李善宁之子形容蜗牛的诗句:“拖涎来藻饰,惟有篆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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