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拉吉普特的心瞬间凉了,但伤害皇帝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会让他立刻没命,国内战事再紧张,他们都不敢伤及皇帝的藏品,更何况是皇帝本人。所以皇帝才敢大张旗鼓地来尼拉布莱奥,所以他才敢当着自己的面,暗示帝国将不再支持自己,他这个倚赖皇帝的蠹虫,到底是不能违抗主人的。
这让老独裁者迷茫地晃了晃,身体轰地倒下了,虽迅速被人扶住,但站起来的力量仿佛消失了。
“皇后,您是最向往和平的。他们这些搅得国家大乱的人不该受到惩罚吗?应该把他们全抓起来,让他们使劲劳作抵债!他们哪是革命,根本就是不想干活!这群懒虫,您看,他们杀了多少人啊!血都飘到您的地盘去了!”拉吉普特半趴在地上,向业伽哀求。他清楚,帝国决策的改变正是因为河流。
皇帝将罐子捧起,示意业伽不要理他,快点进安全的地方,如果拉吉普特碰到了业伽一滴,他一定当场剁了他。所幸拉吉普特也只是装疯,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必须同业伽保持距离。
“河流啊,救救这片土地吧。它本来多么祥和啊,现在却被这帮暴徒祸害至此!”鼻涕长长地垂到地上,拉吉普特老泪纵横,“我们会给您无尽的珠宝木材,会给您崇高的位置,请您劝劝陛下,不要放弃我们这片土地。”
“没了格什文的支持,这片土地依然会发展,只是你会下台。”业伽窝在罐子里流动,她的声音有着河水的震动感,晚上的星星很亮,照在她的身上,让皇帝迷了眼。
“拉吉普特,战争与战争是不同的,世界上有侵略,也有保卫。战争不光是以炮火的形式,也是以奴役,是你率先发动了对人民的战争,人民反过来保卫自己的家园、自己的权利,这是正义的反击战。”
“谢谢您为我们说话,伟大的河流。”革命军领袖道。
业伽的水将罐子冲出了些许响声:“总有些人将侵吞别人的国家说得冠冕堂皇,说自己是去拯救当地的人民,让当地人民过得更好。他们叱责人民夺回领土的行为,说这是造反,这是主动开战。真是太奇怪了,任何反战言论都可以被他们加工成是反正义战争。”
皇帝将业伽抱上了车,轻声道:“不用再理他,我们回去吧。”
“在别人的土地上说这些是将陛下的生命安全置于不顾,皇后请慎言。”埃利阿斯说,他的通讯器内传来各种汇报声,无数探子正在确保此次行程的顺利。
革命军领袖向业伽郑重地敬礼,反驳道:“这是我们的土地,也是河流的土地,皇后想说什么都可以,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是他的承诺,埃利阿斯点头,接受了他强势的好意。
一行人来去匆匆,很快皇帝便回了军舰内,当水面围住舰体,他们也暂时安全了些,不过真正的安全还是要等踏上帝国领土。
皇帝冒着危险来尼拉布莱奥,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取回藏品,他没有做别的事,也不打算公然支持任何一方,虽然皇后将平衡打破了,但他没有阻止,反而很开心。
“你还记得吗,多年前正是这一天,我们见的面,从白天待到了晚上,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卖花,你还要将我送你的花送给别人,现在我还有些不高兴呢。幸好今天没有来捣乱的,真是非常美好的纪念日。”
皇帝边说边打开藏品,他有好多没详细介绍过,不过今天已有些累了,医生诊断后建议他尽早休息,这使他只介绍了五件,“回皇宫后我慢慢给你看。”他说着,随后昏睡过去。
太多的创伤大大削弱了他的精力,业伽听见埃利阿斯对着她的水面说:“陛下的身体很糟糕。”
她从河面回道:“是。”
“对他好些吧,你到底也做了那么久的人,是会爱人的吧。你既然能说出那么多,就不是完全单纯的河流。为什么不肯阻止他对自己的伤害,因为他是坏人?你是久远的河流,你知道他只是做了大多数皇帝会做的事,征伐是一位皇帝开疆扩土的桂冠,有为的君主都对外进行过无数胜利的战争。他是个非常合格的皇帝,并且熟谙权力的运行,他提拔不受重视的人,建立忠于他的团体,剥落老贵族跟大臣们的权力,让新的年轻血液焕起帝国的活力。”
宽阔的江面被军舰划出剧烈的水痕,埃利阿斯知道业伽能听道,“他是我的君主,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他,我还是葛萨尊的小人物,战争让他迅速掌握权力,也让我迅速上位,这本该是属于我们的盛世。但因为你,他的决定变了。我已不指望更多,只希望你好好对他。他虽做过错事,却已努力偿还了,你讨厌拉吉普特吗?不讨厌吧,我知道你们河流不会随便讨厌人,你虽然说了很多重话,大多却是从理义的角度讲的。所以也不要讨厌陛下,好好陪着他吧,说原谅他,我请求你,不要再让他自我伤害了。”
埃利阿斯跪在地上,他遥望夜色中的江面,月光柔和,水却是黑的,如同波动的深渊,将一代代人拉了进去,他的老师曾赞美过这条河,说她流经几个国家的段全是不冻的,水面宽阔,能容纳无数大船,航运价值很高,为人们创造了无数经济效益,也提供了丰富的淡水资源。
这是条非常好的河,可他现在跪在军舰中,心里没有感恩赞美,更不曾忏悔,他掩藏了自己的憎恨,明面上渴求着河流,内里却只希望她从未出现过。
他的君主,他愿意为他付出全部,可河流却将他陛下的心弃如敝履。她用自己的话将陛下推入危险的境地,这是怎样的恶行啊。
埃利阿斯跪了一晚,他仍决定忠心地执行皇帝的命令,但他对河流的憎恨已无以复加。
第51章 名为皇帝的祭品
业伽看到拉吉普特被吊在桅杆上的头颅,尼拉布莱奥的革命成功了,趴在人民身上吸血的蠹虫从玻璃房内屁滚尿流地出来,身体碎得如同工厂里的零件。
几十个国家联合签署的和平声明也为此次战争划上了句号,据说帝国在赢得决定性胜利的一战后,没有侵吞当地的资源,反而倡导起了和平,这也成了此次停战的开端。
当别的国家怀疑有诈时,帝国的军机舰艇已撤出他国领土了。一年过去,战事没有再起,两年过去,世界开始有序地恢复。所有国家都像是累了,修养生息的年代来临,帝国却已另一种方式乱了起来。
皇帝要取消帝制,将其变为民主选举制国家,所有贵族将不再享有特权,沦为平民,这是路德维希二世在位期间头一次发生大规模反对事件,天晓得,战争年代他们可从未如此。
“放心,很快就解决了。我已将总理人选定好,就是那个话多的礼仪大臣,他的手腕虽然弱些,人却很好,还很犟,说是任期四年,绝不会多待一天的。国家的新名字他们还在想,我们已习惯直接称自己的国家为帝国了,说实话,其他名字还真有些不适应。”皇帝靠在床上,虚弱地讲着话。
压抑的咳嗽声偶尔响起,侍女将沾了血的手帕拿走,送了新的过来,随后便不再打扰皇帝与皇后相处了。
坊间传闻,皇帝是没有子嗣,又不想将皇位便宜给那些贵族,才改制的。皇帝觉得他们说得很对,不过更多的,是他不想再有什么皇帝、贵族了。这些人的心太坏,怎么配天生便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呢。
“你伤得很重,好好养养吧。”业伽看着格什文腹部渗血的绷带,不同于他自己射击造成的伤,这次的明显更致命些,叠加在旧伤上,险些当场要了皇帝的命。
皇帝很开心地笑了:“你是在关心我吗?没事的,我会把一切解决好,然后专心陪你。”可能也陪不了多久,他已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他一开始,在尼拉布莱奥初遇那天就相信业伽的身份,就不发动战争,他们就可以尽情地待在一起,不用分那么多心力去应付战争相关的人事了。这样他可以多出十倍甚至更多的时间陪业伽,可以跟业伽一起去她的流域看看,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困在宫殿内。
不被打痛,就不知道后悔。皇帝奚落地闭上眼,平复心情道:“辞金的画作现在被炒得很贵,我已将他牢里画的那些交给新连为了,等再炒作几年,价格更高时,就把它们都卖了,成立基金会,专门用作河流保护。”
“嗯,你不嫉妒吗?”业伽问。
皇帝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将手放在河流中,“没什么可嫉妒的,我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不给你多留些保护,怎么放心。再说辞金,他已经彻底疯了,一个人被关十年,目睹了妹妹的尸体,害死了妈妈,又亲手杀了父亲,他怎么可能好过呢,我嫉妒这种可怜人干什么。”
“你们都想得做得太多了。”
“是啊,我们自以为能算计一切呢,最后把自己害惨了。”皇帝侧过脸,冲他的河流微微勾起嘴角,“不过像我们这种人,总是能为自己开脱的,打了胜仗欢欣鼓舞,打了败仗,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我们犯了错,那不是犯错,是别人不宽容。所以永远不要相信我们这种人。我用自己的痛苦向你忏悔,其实也不是为了忏悔,而是希望你能高兴,哪怕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让我把自己溺死,让我冲自己开枪,我也还是愿意做的。这是因为我爱你,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真该忏悔什么。业伽,如果下次再有人说爱你,你要问他愿不愿意给自己几枪,如果他不愿意,那么他就不如我爱你,你就不要相信他后面的言行。因为连我这么卑鄙,这么懂得为自己着想的人都是敢于为爱伤害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