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楠,进来伺候夫人更衣。”
  半盏茶后,明妩穿戴整齐,坐在膳厅,对着桌上几碟清粥小菜,默默拿起筷子。
  又没有肉。
  被折腾了这么久,明妩腹内早已空空如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顾不得许多,也顾不得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小口地吃了起来。
  “慢些吃,仔细别呛着了。”
  明妩动作一顿,狐疑地抬眼看向他。
  这男人……莫不是被人调包了?
  还是魇着了?
  不然,怎么跟平常不一样。还变得这么,啰嗦。
  明妩埋头吃完,丫鬟们迅速撤下碗碟,奉上清茶。
  她捧起茶盏,小口啜饮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陆渊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终于忍不住开口,逐客。
  “相爷不忙么?”她刻意加重了“忙”字。
  陆渊嘴角噙着笑,像一只餍足的雄狮,神情慵懒地往后靠进宽大的紫檀木椅背里。
  一手随意地搭在雕花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她身上。
  “不忙。”
  既然赶不走他,那她自己走。明妩放下茶盏,刚欲起身告退。
  却见陆渊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份物事,轻轻搁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那是一份大红的烫金请帖,封面上印着繁复华丽的牡丹祥云纹样,透着一股子皇家特有的矜贵气派。
  “太妃寿辰的请帖。”
  明妩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他这是……?
  明妩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陆渊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了勾。
  “后日,你随我一同赴宴。”
  第29章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清晨的阳光破开云层, 撒下一根根的金丝线,将浅灰,蓝灰的云朵缝缀成一副瑰丽的画卷。
  明妩走出离院。
  远远便瞧见了停在宽阔路口的, 那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上。
  悬了三日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自那日,陆渊将请帖递到她手中,言明会带她同去后。
  他便去忙朝政了。
  虽然他每晚还会宿在离院,但都是她睡着后才回来, 又在她还未醒时,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若不是次日床榻上有他睡过的痕迹。
  她都要怀疑,春楠说的, 他每晚都来这话, 是骗她的了。
  老夫人不知从何处得了风声, 得知她陆渊要带她去赴宴。遣了身边的嬷嬷来传话,勒令她不准去宁王府。
  她还以为, 陆渊不会带她去了。
  明妩挺直脊背, 不再迟疑,步走向马车。就向走向即将自由的未来。
  “夫人, 老夫人唤您即刻去梅院一趟。”
  只见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陈嬷嬷,领着两个粗使婆子, 气势汹汹地走来。
  扶着明妩的春楠, 见状,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明妩的衣袖。
  低声问道:“夫人, 怎么办?”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跟老夫人冲突,而是去到宁王府,从宁王手里拿到女户文书。
  明妩安抚地拍了拍春楠的手, 缓缓转过身。
  “烦请嬷嬷回禀老夫人,妾身有要事在身。待晚些归府,定当亲自去梅院向老夫人请安赔罪。”
  姿态放得很低。
  再忍最后一次,待她……
  然而,陈嬷嬷却丝毫不买帐,三角眼一吊,声音陡然拔高。
  “夫人这是要,公然忤逆老夫人吗?”
  “这些日子,您借口‘身子不适’,连晨昏定省都免了,老夫人念您‘年轻不懂事’,已是大度包容。可您呢?”
  明知老夫人与那宁王府的太妃早年结下过解不开的梁子,积怨颇深。
  身为陆家妇,竟敢主动去给仇敌贺寿?
  这不是把老夫人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又是什么?!
  至于陆渊去,那是因为太妃先下了请帖,那是宁王府在巴结相府,是男人们朝堂上的事。
  可太妃却没有给老夫人,这个昔日的嫂嫂,下请帖。
  以要脸面的老夫人的性子,怎么可能先低头,认输?更何况,如今是宁王府势弱,相府如日中天。
  要去,也该是太妃先送来请帖。万没有自个贴上去的道理。
  眼见明妩竟再次转身,一只脚已踏上车辕。
  陈嬷嬷大声喝道:“来人,还不快把夫人‘请’回梅院,老夫人等着‘教导’规矩呢。”
  两个婆子得了令,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
  “本夫人看你们谁敢!”
  明妩猛地回身,目光如冰刃般扫过那两个蠢蠢欲动的婆子。那骤然迸发的威仪,竟真让两个婆子动作一滞。
  脸上掠过一丝犹疑。
  这几日相爷破天荒地夜夜留宿离院,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说夫人怕是要翻身了。
  此刻对上明妩寒冰般的眼神,她们心头打鼓,一时竟不敢造次。
  随即想到最近相爷对夫人的反常态度。
  陈嬷嬷见状,厉声催促:“愣着做什么?这是老夫人的命令。还不动手?”
  婆子们眼神一狠,不再犹豫,直直地朝着明妩抓来。
  “夫人小心。”
  春楠惊叫,明明吓得浑身颤抖,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死死挡在明妩身前。
  “夫人快走。”
  只是,她力量弱小,被其中一个婆子狠狠一搡,便如断线风筝般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春楠……”
  明妩又惊又怒,想俯身去扶,却被另一个婆子趁机抓住了手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道低沉的含着雷霆之怒的声音骤然响起。
  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陆渊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身着紫色一品麒麟朝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正大步流星走来。
  俊美无俦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寒霜,黑眸扫视过来,久居上位的威压,轰然碾过每个人的头顶。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
  陈嬷嬷和婆子们吓得魂飞魄散,忙放开明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相,相爷……”
  陆渊看都未看她们一眼,径直走到明妩身边。
  轻轻拂开明妩被抓皱的衣袖,目光在她腕上那圈刺目的红痕上停留了一瞬。
  转向地上那位抓住明妩的婆子时,眼神寒冷刺骨。
  “以下犯上,冒犯主母。拉下去,发卖。”
  两个婆子闻言,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陈嬷嬷到底是老夫人跟前几十年的老人,虽也吓得面无人色,却还强撑着一口气,涕泪横流地求饶。
  “相爷息怒。老奴……”
  陈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她虽脸色煞白,身子抖得跟秋天的落叶似的。但到底还没晕。
  “相爷饶命啊,老夫人……”
  “你竟为了这么一个不知礼数、不敬尊长的女人,就要忤逆你的亲娘吗?!”
  老夫人被丫鬟颤巍巍地搀扶着,拄着蟠龙拐杖疾步赶来。脸色铁青,死死瞪着陆渊。
  陆渊淡淡扫了老夫人一眼。
  “母亲,明氏是儿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陛下钦封的一品诰命,更是这相府名正言顺的主母。”
  “她今日随儿子赴王府寿宴,是礼数,更是体面。”
  凌厉的目光扫向那些下人。
  “日后府中上下,若再敢以下犯上,对主母不敬。她们便是下场。”
  老夫人被他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话,噎得浑身发抖,拐杖重重顿地。
  “你……你竟为了她……”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
  从前他虽与自己不算亲近,但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母慈子孝,恪守孝道礼法。
  如今,竟为了这个商户出身的女人,当众驳斥她,忤逆她。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并非头一回了。
  以前陆渊虽也跟她不亲,但表面上对她还是尊敬的。
  当初她百般施压要他娶齐蓝,门当户对,于他仕途更是大有裨益。他却怎么都不。
  甚至不惜自污名声,硬是娶了这个用下作手段爬床,声名狼藉的商贾之女。
  两回忤逆,竟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陆渊。你如此行事,可对得起齐蓝?”
  陆渊已将明妩半护在怀中,正欲送她上车。
  闻言,他动作一顿,将明妩送入车厢内,这才缓缓转身。
  高大的身影立在马车旁。
  “本相如何对不起她?母亲不妨……细细说来?”
  老夫人被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心头猛地一慌,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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