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偌大的喜堂,没有人敢动,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陆相的状况实在是太诡异,让他们有一种又回到了。
他用铁血手段血洗朝堂的那年。
“相爷,您的伤势......我们还是快回府吧。”徐明的声音已带着哽咽。
陆渊置若罔闻,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洞房的方向。
他缓缓站起来,徐明以为他是终于听劝了,要回去。却没想,他竟是直直往洞房的方向走去。
他不能放手。
死也不能。
第58章
夕阳西下, 余晖如血,将青石小径染得一片绯红。
宋衍与明妩被几个喜婆簇拥着往前走,本该喜庆的队伍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喜婆们个个面色惨白, 脚步虚浮,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陆渊就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既不逼近也不远离,像一道沉默的阴影黏在暮色里。
他走得不急不缓, 靴底落在青石上的声响规律得令人心慌。
喜婆们抖得更厉害了,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头随时会暴起将她们撕碎了的猛兽。
他果然是跟来了。
宋衍心下一沉, 指尖无意识地收拢, 将那牵连着他与明妩的红绸攥出深深的褶皱。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表兄了。
那样矜傲狂妄的人, 今日竟会因明妩一句话就低下头颅。若是从前,他定会为陆渊这般退让而动容。
可这是他的婚礼, 明妩是他的妻, 他不可能放手。
可他怕,明妩会动摇。
他知道她心里还是有陆渊的。
他本以为他们有以后的漫长岁月, 可以让她慢慢淡忘那个男人。他相信,年深日久, 她总会被他的真心打动。
她是那样心软的一个人。
可此刻。
陆渊没有用强, 反而这样不声不响地跟在身后。
这反常,比先前在厅堂下令要屠他整个宁王府, 还要让他不安。
宋衍忍不住侧首。
夕阳的余晖为明妩的嫁衣镀上一层暖金, 喜帕边缘的流苏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细碎的光弧。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流苏晃动的节奏里, 揣测她此刻的心绪。
忽然,袖口传来极轻微的牵引。
一只冰凉的小手在衣袖遮掩下,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那触碰很轻,像初春融化的第一滴雪水落在心头,让宋衍浑身一震。他立即反手握住,将那只微颤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道光,将他从忐忑不安的泥潭里拉了出来,重新落在了实地上。
他挺直背脊,加快了步伐。
跟在身后的陆渊,自然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灰白一片。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唇边又溢出一丝血丝。
搀扶着他的徐明,见状,嘴巴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夕阳西下,薄入西山的残阳极尽地敛着光,像濒死垂危的凤凰,将最后几片金红的翎羽散落在天际。
就在两个新人即将踏进新房时,陆渊开口了。
“且慢。”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动作一致地僵在原地。
就像是画面被突然静止了。
这一路上,陆渊早已盘算好了。
他该守在院外,等宋衍离席敬酒,新房只剩她一人时,他再进去。他相信只要她相信他的真心,将误会解除。
她就会跟他走。
先前在厅堂是他欠妥当了,没有为她着想。
也是,她只是一介女子。他这般抢亲,于他是没什么。可她不一样,女子最重名声。她那般激烈,并不是不想见到他。
而是,礼法不容。
可下一刻,可当他亲眼看见那两道大红身影并肩立在门前,当她绣着鸳鸯的衣角即将隐入门内。
才勉强撑起来的,自欺欺人的假象,又瞬间崩塌了。
光是想象那扇门合拢后的光景。
另一个男人挑起她的喜帕,红烛映照她的容颜。他们相对而视,他们同饮一杯合卺酒……
他就接受不了。
再一想到,他们当初的婚礼。因为自己的缘故,他在深夜才至,去了也只冷冷丢下一句警告。
没有揭开她的喜帕,更没有同她喝合卺酒。
如今,她却要跟另一个男人做这些,未曾与他做过的。
他怎么甘心,怎么受得住?!
妒忌像一条条毒蛇在他心脏上不住地啃咬。
宋衍将明妩轻轻推进新房,反手合上房门。
他转身,迎上陆渊凌厉的视线。
“陆相重伤在身,还是及早回府医治为好。”
直到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门内,陆渊这才不悦地蹙起眉峰,看向宋衍。
“让开。”
宋衍负手而立,纹丝不动。
“表兄,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怎么可能!
陆渊凤眸微微眯起:“滚!”
树梢喧闹的蝉鸣戛然而止。
喜娘与仆从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呼吸都屏住了。
宋衍面色一沉。
“陆相,这里是宁王府。”
陆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他胸前的伤口因这震动又渗出血来,在玄色衣袍上洇开更大一片暗红,可他却浑不在意。
“宁王府?”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语调轻慢。
“这普天之下,还没有本相不能踏足的地方。”
说完,他无视宋衍的阻拦,竟直接迈步,欲强行闯进新房。
“陆渊!”
宋衍厉声喝道,伸手阻拦。
守在洞房外的王府侍卫也立刻上前,刀锋半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陆渊带来的玄甲卫虽未亮出兵刃,但煞气已然弥漫开来。
眼看冲突再起——
“让他进来吧。”
一道嗓音自屋内响起,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
是明妩。
宋衍面色微变,目光在陆渊势脸上停留一瞬,终是咬牙,侧身让开了。
陆渊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似嘲弄,又似得逞。
他拂袖,径直越过宋衍,踏入了那间红烛高燃的新房。
房内,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明妩知道,是他进来了。
她缓缓抬手,自己掀了喜帕。
烛光下,她妆容精致,容颜绝美。
那双本该含羞带怯的杏眸,此刻却清凌凌的,像是在寒潭中浸过,不起半分涟漪。
“相爷这般不顾礼法,闯入别人的新房。是想看什么?”
“哦,莫不是。上回成亲,相爷有事没进成洞房,所以特来观摩学习,好为迎娶你的齐蓝姑娘......”
“没有齐蓝。”
陆渊打断她,声音低沉。他向前一步,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
“从来就没有别人。”
明妩忽的轻笑一声。
“相爷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是要迎娶齐蓝,还是陈蓝,还是别的什么蓝。”
她语气陡然一转。
“与我有何干系?”
“我就想问,相爷这个时候硬闯进来,是想做什么?”
“是想看看这洞房布置得有多喜庆?还是想亲眼看看——”
“我是如何,成为别人的新娘的?”
这话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捅进陆渊心口,又残忍地翻转搅动。
他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才强行压下去的母蛊因这剧烈的情绪再度活跃起来。
在他心脉间疯狂冲撞。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艳红的喜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玄色衣襟被鲜血浸透,黑眸却仍执拗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阿妩......”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唇角溢出。
“永远都是......我的妻。只能是我的妻。”
宋衍快步跟进新房,一眼就看见陆渊状若癫狂的模样,心头猛地揪紧。
他怕陆渊暴起,伤到明妩。当下便要上前阻拦,将她护在身后。
明妩轻轻摇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陆相,还请自重。我如今是宁王妃……”
“宁王妃?”
陆渊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凄凉。
笑声震动了胸前的伤口。
他闷哼一声,眉头紧蹙,可那双乌黑的凤眸依旧死死锁在她身上,不曾移动分毫。
“阿妩,看着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执拗。
明妩倔强地别开脸,长睫低垂,不愿与他对视。
下一瞬,她的下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