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不介意你之前的隐瞒, 也不介意你的试探。我想,既然是我主动想和你在一起,就不能计较太多。”
  楚悠透亮的眼眸映着他。
  “可是玄离, 不是我要走, 是你一直在推开我。”
  玄离踉跄两步, 宽袖下五指拢紧。
  她知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
  既然知道他的隐瞒试探, 又为什么要……
  楚悠见他不说话,不想再多说, 转身就走。
  玄离下意识跟上, 拽住她的手腕。她用力一甩,无意撞到身后的胸膛。
  玄离极轻地闷哼一声。
  她脚步顿住, 捻了下手指, 有一丝湿润。本不想多管,沉默片刻,没有转身板着脸问:“你受伤了?”
  “小伤, 已上过药。”玄离走至她面前,两人间距离缩短。
  他拭去楚悠眉毛和睫羽上残余的雪水,捏着藕粉系带一抽,被她乱系的斗篷系带散开。
  议事殿灯火通明,光落在玄离的侧脸,勾勒出低垂的睫羽阴影。
  修长手指卷着系带,打出漂亮的结。
  楚悠看着他转身,并半弯下腰,放缓声音道:“上来。”
  两道影子映在地面,都没有动。
  僵持半晌,楚悠余光瞥到他发间簪的,是离宫前她送的白玉簪。
  盯了好一会,才绷着脸道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并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和伤残人员计较。
  玄离将她向上一托,步子平缓走出议事殿。
  殿外风雪呼啸。
  楚悠没感受到丝毫冷意,风雪被无形屏障隔绝在身旁。
  温洛月守在殿外玉阶下,察觉到声响转身,看着玄金衣袍的青年背着人走出。
  宽大斗篷背上的人从头到脚遮严实,只露出一双搂住脖颈的手臂。
  她从未想过玄离会背人,怔怔看了片刻,意识到自身失态,忙垂首行礼。
  玄离从温洛月身前走过,只留下淡淡一句:“往后夫人来,不必拦。”
  这一句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温洛月愕然抬头,玄离已背着人走出几步。
  风雪卷着几句对话飘来。
  “你这是在哄我?”
  “嗯。”
  “诚意不够,我气还没消。”
  “想要什么?明日叫人送来。”
  “你做饭给我吃。”
  “可以。”
  “明天陪我一天。”
  “可以。”
  对话声越来越模糊,隐没在风雪里。
  *
  雪下了整夜,次日难得放晴,天色澄净瓦蓝。
  楚悠窝在床榻上睡得不算很沉,隐约感觉到脸庞被温热触感轻拂了一下,横在腰上的手臂缓慢松开,身旁少了点热源。
  睡醒睁开眼时,旁边已无人。
  她昨天睡到半夜,今天醒得格外早。
  小白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榻上,横在她头顶上睡。
  她揉着眼睛,拨开纱幔下榻,大黄趴在脚榻上的软绒毯子上呼呼大睡。
  以往这个时候,沉光和绿云会进来侍奉梳洗,今天殿内静悄悄的。
  内殿无人,外殿也无人。
  言而无信。
  又骗她一次。
  紫檀架上放了盥洗用具,水还温热。
  楚悠抿着唇简单洗漱,走到妆奁前坐下开始梳头发。
  玉梳穿过柔软长发,有一下没一下梳着。
  她坐在出神,心里盘算着把玄离变成前夫,手里忽然一空,玉梳被抽走。
  冷白修长的手捧起乌发,另一只手持梳。
  发根传来轻微拉扯感,有点痒。
  “梳哪种?”
  楚悠透过妆奁上的水镜,见修长身影站在她背后,把心里的前夫计划打了叉。
  清丽眉眼弯起,“平时的。”
  成婚后,玄离看过几次她挽发,学会了她常挽的几种发髻。包揽了她晨起梳发挽发的工作。
  这都是在溪石村的事了,来到这里后,她都是自己梳头发。
  乌发很快被挽成垂髻,楚悠把想戴发饰往后一递。
  玄离垂眼看向她递来的发簪,缠丝蝴蝶与花朵颤巍巍,与妆奁盒里价值连城的发饰相比,它显得太过普通。
  即使入了圣渊宫,这支发簪仍时常出现在她的发髻里。
  “为何不戴其他的?”
  楚悠理所当然道:“因为最喜欢这支啊。”
  玄离垂眼凝望她片刻,接过插入发间,又取了一对淡粉飘带点缀。
  “梳好了,去吃早饭。”
  在楚悠刚才坐着发呆那会,玄离已在内殿的桌案上摆好早饭。
  窗外天色瓦蓝,冬日的阳光柔和洒入。
  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共用早饭。
  楚悠吃了几口七宝粥,目光落在玄离身上,他穿着墨紫衣袍,长发用玉簪随意半挽,是一副不打算出门的打扮。
  玄离抬眼,“嗯?”
  她弯起眼睛,轻快摇头:“没事。”
  只是想起,很久没有和玄离一起吃早饭了,这样很像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
  吃过早饭,楚悠想起自己晒的干花瓣,和玄离一起做了好几个香囊。
  她不擅长针线,绣出来的花纹弯弯曲曲。
  玄离瞥了一眼,问她是不是在绣蜈蚣。
  楚悠赏他个白眼:“这是兰花,要送给鸢戈的。 ”
  玄离颔首,称赞道:“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兰花,她要是戴在身上,一定引人注目。”
  她微笑:“再阴阳怪气,我做一个让你戴出去。”
  玄离:“……”
  *
  午后,天气依然晴好。
  楚悠用自制的巡回飞盘逗弄小白和大黄。
  一狐一犬玩得不亦乐乎,争抢着去叼扔出的飞盘。
  玄离倚在玉榻上,支着下颌翻阅一本古籍,偶尔瞥了一眼大黄,尽是嫌弃之色。
  大黄玩得呼哧呼哧吐舌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主人的心中,已经从魔渊第一凶兽,变成了傻狗。
  玩了半晌,楚悠出了一身汗,达成每日的运动目标。
  她灌了一杯茶水,扭头问:“难得放晴,我们出去……”
  青年倚着玉榻,眼睛闭合,一手握着古籍摊在腿上,一手支着额角。
  楚悠放轻脚步走到他身旁,发现玄离的面色比平常苍白。
  他受的伤或许不轻。
  不知为什么,他明明是圣人境修者,所受的伤都愈合缓慢。
  从前在溪石村那身伤好得慢,现在也是。
  她低下头,去看他手里的书。
  上面文字晦涩难明,似乎是关于咒言之类的。
  淡粉飘带从肩头垂落,轻轻飘荡,不经意拂过下颌。
  楚悠正伸着脖子研究这书,手腕忽然被一拽,整个人向前跌去。
  腰肢被手臂圈住,她趴在玄离怀中,他的下颌搭在发顶上,开口时胸膛震动,声音带着几分未醒的沙哑:“睡觉。”
  玉榻上铺满绒毯与软枕。
  容纳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便有点挤。
  玄离侧身,将人完全拢在怀中。
  楚悠感觉自己成了抱枕,被长手长脚缠住,压得透不过气。
  “我不困。”她难受得扭动几下。
  玄离将人压得更紧,眼眸闭合,一手拢起她的裙摆。
  楚悠瞪大眼睛,更用力挣扎起来,“窗还开着!”
  “有法阵,声音透不出去。”
  “要是有人……”她声音一颤,用力抿唇忍住声音。
  “殿外无人。”
  玄离不知何时睁开眼,神情平静盯着怀中面庞,视线在湿润的眼尾停留片刻,移到了紧抿的唇瓣上。
  注意到他的视线,楚悠心头一颤,有种被视线从里到外舔舐的错觉,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玄离什么也没说,用动作逼得她顾不上捂眼睛,也逼得紧抿的唇瓣微张,溢出他想听的声音。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雪。
  落满窗沿后逐渐化作雪水,淌了满地。
  等楚悠困到快睁不开眼时,玄离他起身取了帕子擦净手指,并换了玉榻上的绒毯,重新将人拢入怀中。
  “叛党已除,往后你想出宫,找人陪同可以出去。”
  楚悠闭着眼睛点头,“我想和你一起去。”
  “最近政务繁多,抽不开身。”
  “那我找鸢戈和伏宿一起出去。”
  “他们最近不在宫内,你找旁人陪同。”
  “嗯……找谁陪同都出都行吗?”
  “圣渊宫内的人,不低于八境。”
  “东方副使是八境吗?”
  玄离忽然睁眼,一字一顿:“你问他做什么?”
  楚悠也睁开眼,“他不是在宫内任职吗?”
  某种怪异的情绪不受控制滋生,玄离垂眼盯着她,“你很想同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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