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从卖相看,除了略焦没有缺点。
  他拿起一串吃下。
  略咸微苦,列入可食用范畴。
  对上楚悠暗含期盼的眼神,玄离颔首:“不错。”
  “真的?我和东方副使学的手艺,他烤得可好吃了。既然不错,那你快趁热吃完吧。”
  玄离:“…… ”
  无处不在的东方忱。
  他掩去眼底情绪,将她带来的全部吃完。
  楚悠望向乌木桌案,见大半呈上来的卷轴已经收起,走近一步环住他的腰,仰头露出甜蜜的笑:“忙完了吗?我们回去吧。”
  温软身躯紧贴着,带着淡淡果酒香气和烟火气,还有她自身的淡香。
  玄离身体微僵,垂眼看她泛薄红的脸颊,水润眼眸,以及格外润泽的唇瓣。
  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几圈,抬手,指腹轻抚过细腻脸庞。
  他逐渐垂首,距离越来越近。
  楚悠闭上眼,等待即将到来的亲吻。
  冷冽气息忽的停在即将触碰的距离,尖锐痛意越演越烈,玄离咬紧齿关,理智与贪恋不断拉扯。
  他五指紧攥,宽袖下的手背青筋毕现。
  楚悠疑惑睁开眼,对上近在咫尺的眼眸,有一瞬怔然。
  她难以形容玄离此刻的眼神。
  神情分明很平静,眼中却藏了翻涌情绪。
  片刻后,玄离直起身,理好她被风吹散的碎发,神色如常道:“稍后有臣属要来,我会晚些回去,不必等我。”
  说着,他扬声道:“沉光,绿云。”
  两人应声而入,恭敬垂首。
  “送夫人回东明殿休息。”他语气淡淡,不容置疑。
  楚悠略微失落,但心里也能理解他很忙,顺势松开抱他的手,咕哝道:“大晚上不睡觉来找领导,他不用回家的吗?”
  自己不回家,打扰别人夫妻团聚,真可恶。
  玄离不语,轻揉了一下她的头。
  楚悠:“早点回来。”
  “嗯。”他目送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才缓缓收回视线。
  玄离捻了捻指尖,上面还残余着温软触感。
  心口又是一阵轻微刺痛。
  他面无表情坐回桌案后,皱眉揉捏额心。
  殿外,张秦端着刚熬好的药从廊下走过,正好瞥见楚悠与侍女远去的背影。
  他步入殿中,将药放在玄离手边,“尊上,该用药了。”
  见玄离面色比平日更冷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心中了然,不由叹了口气:“您何苦这样折腾自身?”
  玄离眸光沉沉,没有回应他的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张秦继续劝道:“这药能滋养受损心脉,但终究作用有限。世家最近多次试探,恐怕是想抢回圣女,又是一场恶战,如果尊上圣躯有损,如何应付那群狗辈……”
  “够了。”他打断喋喋不休,神色不虞道,“回你的家去。”
  张秦一愣,他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受知遇之恩后,追随玄离后常住宫中,压根没家。
  “您别同属下开玩笑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如暂时将夫人送出宫……”
  玄离神情冰冷:“张秦。”
  他后背一寒,下意识站直:“尊上有何吩咐?”
  “你该清楚,本座不喜自作主张的人。”
  “……是,属下僭越。”
  *
  当夜,玄离回来得比平时晚得多。
  身上带了些许风雪寒意,掀起锦被上榻时,楚悠被冷得缩了一下,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习惯性往他怀里钻。
  一只冰凉的手抵住她的肩。
  寒意扑面而来,楚悠的陡然被冻醒。
  “别靠过来,我身上冷。”玄离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伸手把人重新裹回被窝,隔绝他带来的寒气。
  楚悠被裹得像春卷,扭动几下伸出手,朝旁边摸去。
  手掌贴上他的胸膛,隔着寝衣,冷得像块冰。
  就像她曾经死去的同伴。
  脑子嗡一声,巨大的恐慌狠狠握住心脏。
  一瞬间,各种糟糕的可能性填满脑海。
  她一把掀了被子,整个人跪坐在玄离身上,双手在他身上着急摸索。
  “玄离……”她嘴唇轻颤,“你是不是要死了?”
  “……”
  玄离握住她乱摸的手,“我去泡了冷泉。没受伤,不必担心。”
  双手摸到的肌肤都是光洁无伤痕的。
  楚悠高悬的心重重落地,砸得她有些目眩。
  她深吸一口气:“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要去泡冷泉?”
  体温冰冷,跨坐在身上的热源更加明显。
  温热、柔软的触感。
  玄离心口处的纹路隐隐发烫,他握住柔韧腰肢,将人放下。
  “一时兴起罢了。”
  楚悠抿着唇半响没吭声。
  “嗯?”玄离抬手去抚她的肩。
  “啪!”她拍掉那只手,在黑暗中紧盯着起伏轮廓,“你觉得我是傻瓜吗?”
  夜半三更,外面下着雪,除非脑子有病,否则谁会因为一时兴起去泡冰水?
  手背挨了一记,微微刺痛。玄离只好换了个说法:“是为了缓解旧疾发作。”
  这话亦真亦假。
  楚悠很快想起成婚那夜,玄离面色苍白,也说是旧疾犯了。
  心里的气很快消了,她拽过被子把两人盖住,伸手抱着玄离,努力温暖冰块般的身躯。
  “泡完之后有好点吗?”
  体温与淡香一点点渗透,心口处纹路随之复苏。
  玄离催动灵力,让身上回温。
  “好了许多。”
  “你的旧疾怎么才能治好?”
  “暂时无解。”
  楚悠抱得更紧,轻声说:“我刚才以为你要死了。”
  “不会。”他抬手握住腰肢,将人往怀里压,“这世上无人能杀我。”
  万分平淡又笃定的语气。
  楚悠心安不少,窝在重新变得温热的怀里,轻轻打了个呵欠。
  “这么冷的天气,好适合泡温泉。”
  她有点想念庐阳行宫的温泉了。
  也只是随口一提。
  楚悠清楚,让人随行陪她出宫,已经是玄离最大的让步,他不会让她自己跑到更远的地方。
  可他又忙,哪有时间陪她外出。
  想到这些,楚悠有些沮丧。
  又开始想念起在溪石村的日子,舒服自在无人管束。
  *
  从那日后,玄离愈发忙碌。
  回到东明殿的时间也很晚,等他回来,她已经睡下,等醒来后他又走了,时间完全错开。
  就连中午去找玄离吃午饭,平日吃完她喜欢在偏殿午睡,他总是要躺上来抢床。
  最近不会了,用过午饭他就回了议事殿,并时常召见一个叫张秦的人。
  他似乎是玄离的心腹医师,能自由出入议事殿。
  张秦在时,玄离都会让她暂时回避。
  等他走后,殿内都会弥漫浅淡清苦的药味。
  楚悠询问过,他只说是在治疗旧疾,并不多说。
  被搪塞多次,楚悠不解又低落,向苏蕴灵诉说了自己的烦恼。
  “如果是治病,为什么要特意避开我呢?”
  苏蕴灵给她倒了一杯清心降火的茶,她知道张秦,魔渊第一圣手,并隐隐猜到这事和禁制有关。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
  “悠悠……”她握住楚悠的手,柔声道,“尊上或许是有别的顾虑。我烤了新的茶点,你尝尝好不好吃?”
  苏蕴灵捻起一枚酥饼,送到楚悠唇边。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有什么事,他从来不会告诉我。”她张口吃掉,望着窗外纷飞的雪,“有时候会觉得,我们不太像夫妻。”
  苏蕴灵怔了怔,望向她清丽平静的眉眼。
  不禁想起第一次在邀月节相见,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
  她心中浮起浓浓担忧,心道上天真爱捉弄人。
  那禁制失传太久,如果真的解不开,又该如何?
  *
  年关将近,幽都下起连绵不断的大雪。
  楚悠减少了去找玄离的频率,想等他忙完,找他认真谈谈。
  等了好多日,也不见他有一点忙完的迹象。隔三差五还会出城巡营,有时一日不回,有时两三日不回。
  这日的雪下得格外重,白日到深夜都不曾停歇。
  楚悠躺在宽大的床榻上,盯着纱幔。殿内熄了灯,外头大雪簌簌,四处都静极了。
  玄离昨日出城了,这个时候还没回,就是不会回来了。
  她最近很少出宫,也不太爱出门,白天无所事事,晚上便有些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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