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楚悠重获自由,迅速从矮榻上起身。
“都行,你看着做吧。”
“好。”他同样起身,抬手理了一下她散乱的鬓发,缓步离开了小院。
楚悠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连通两院的小门里,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心中有些懊恼自己先前昏了头,非要把他激成这副不正常的样子。
刚刚有那么一刹那,她感受到玄离不想演了。
再等下去,雨也不会停的。
得想点别的办法离开。
*
在连绵不绝的雨季里,偶尔也会放晴一两日。
玄离去学堂,楚悠外出上山,佯装打猎实则寻找其他离开的路。
下山时,她偶遇了打猎归来的莫五和跟着他的猎户们。
几人结伴往镇上走。
闲聊几句后,楚悠不动声色打听:“莫大哥,出镇的路被堵大半个月了,往年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怎么处理的?路不通,大家就出不去吗?”
莫五指了指一座矮山道:“那有条荒了的山路,从前给挑货郎走的。顺着那条路,能到隔壁镇子。有时候路很久不通,我们就从那走。小悠姑娘,你想出镇子办事?”
另一个猎户嘀咕道:“咱们打猎那座山上好像也有。”
“我随口问问。”楚悠浅笑着搪塞,“你们最近猎妖兽收获怎么样?”
“有时一两只,运气好能猎到三四只。都是些体型小的,大一些的也应付不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楚悠顺带指点了一下几个猎户。
镇子入口的老树下,一道靛蓝身影几乎和阴影相融。
他阴冷盯着闲谈的一行人。
莫五后脖子一凉,下意识环顾四周,忽的对上那道视线,从后脖子麻到后脚跟。
下一刻,那道身影缓步走来,仪态极佳,神情和煦。
刚才仿佛只是莫五的幻觉。
“李、李先生……”
玄离含笑道:“你家小弟昨日留的功课写得很认真。”
这样温和的态度,让莫五更坚信刚刚的是幻觉。
他轻轻握住楚悠的手,“悠悠,回家吃饭。”
不等她反应,猎户们自觉先一步离开,将两人留在原地。
镇子上人多,楚悠任由他拉着,在心里琢磨山上小道的事。
玄离侧目瞥了一眼,远处花丛里的黄蝶化作一点灵光消散。
他似闲谈般随意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打猎的事,教了他们猎妖兽的技巧。”
玄离没再问。
晴天的暮色格外灿烂,霞光拉长两道亲密的影子。
一人在沉思,一人侧目盯着身旁的人看。
*
入夜后,夏雨忽至。
噼里啪啦的雨声几乎砸穿房顶。
下雨天,楚悠不喜欢挪动,晚饭是在她的竹屋里吃的。
今夜的雨来势汹汹,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歇迹象。
她望着窗外瓢泼雨幕,隐隐有不妙预感。
玄离坐在桌前,全然没受到窗外的影响,手捧一套淡粉裙衫,一手捏针,正在缝她今日被荆棘勾破的衣袖。
“轰隆——”
天幕被银电撕裂,紧接着地面隐隐震动。
小院外的漆黑雨幕里隐隐响起邻里的喊声。
似乎在喊……
山崩了。
她蓦然回头看向玄离,对方抬眼对望,神情自然,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怎么了?”
楚悠收回视线,平静道:“外面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
不等他反应,她抄起门边的油纸伞,撑开后踏着满院雨水推开了小院的门。
陆续有穿着蓑衣,提一盏蒙了防水布油灯的镇民从镇子入口的方向往回走。
大雨滂沱的街巷里走来个穿蓑衣的妇人,正是钱婶子。
她抹了把雨水,眯着眼见楚悠撑伞出来,连忙扬声道:“快回去!有座山发山洪了,外头都是水,别乱跑!”
楚悠隔着雨声也扬声问:“婶子,是哪座山?”
“就那座……呸呸,”钱婶子抹了把脸,“那座矮一点的山。你赶紧回去,这雨也太大了,我也得回去了。”
雨水砸得油纸伞轻晃。
“轰隆——”
银电闪过,又是一声闷雷紧随而至。
楚悠握伞转过身,整座院子被闪电照亮了一瞬。
眉目温和的青年撑了把竹伞,步子不疾不徐,走过泥泞院子。
“雨太大了,回去吧。沐浴用的热水已经倒好了。”
楚悠握伞的手用力收紧,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一个对她执念至深,独自熬过百年的人,有多么恐怖。
之前那些看似正常的表现,都是精心伪装。
这才是他如今真实的样子。
楚悠透过珠串般的雨帘望着他,“雨什么时候停?”
他握着伞柄,温和道:“悠悠,我怎么会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你知道。也只有你才知道。”她点破了那层虚幻假象,“玄离。”
夜雨婆娑,天地间唯有雨声。
竹伞下的青年褪去文弱书生的模样,化作了楚悠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百年岁月在圣人境修者身上本不值一提。
玄离站在竹伞下,面容俊美依旧,气度却截然不同了。
阴沉、压抑、周身冷寂。
他略微抬手,小院上方的雨水悬停漂浮。
随即微微一笑:“你不想走,雨自然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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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悠悠:前夫好像变成男鬼了[害怕]
玄离:要不到名分并且发现老婆要跑于是破防发疯的男鬼
明天要出门,请假一天[可怜]本章留评都会掉落红包作为补偿
第66章 山似玉(七) 无意间挨蹭到他的腰腹……
小院的雨停了。
潮湿的水汽紧贴在身上, 虽是夏夜,楚悠觉得格外阴冷。
“我重新回到这里,和你有关?”
玄离的视线始终黏在她脸上, “对。”
“这里的人被你篡改了记忆?”
“是。”
听见这轻描淡写回答,楚悠心里冒出火苗。
她压住怒气,迎上玄离的目光, “随便修改他人的记忆,用假身份接近我, 时刻监视我, 之前夜里还……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伞面残余的雨水悄然滚落,“滴答”掉进地面水泊。
涟漪荡开,模糊了玄离的倒影。
他目光幽幽, 嗓音平静无澜:“这些手段是不光彩,若你想听我认错,对你说千百次都无妨。但于我而言, 对错从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否留住你。”
竹伞收起, 玄离凭空变出条薄披风, 上前两步为她系上。
“衣裙湿了,去沐浴。”
楚悠紧紧捏着伞柄, 忍了又忍, 才没抽出银刀砍他。
从最开始相识,对她就没有过一句真话, 骗了一次又一次。分开许久没见, 不仅没反省,还变本加厉起来了。
瞪了眼前的人半响,她脑海里忽然掠过帝宫废殿里, 那团缩在冰冷地面上的小小身影。
她一语不发,扯下披风丢到他怀里,同时收起油纸伞抖水。
伞面雨水哗啦甩出。
水全扑到了玄离脸上,顺着眉骨、睫羽往下滴落。
竹屋的门“砰”一声闭合,将他关在外面。
玄离任脸上的水滑落,紧盯着木窗倒映出的模糊身影,长眉缓缓皱起。
换成从前,该直接抽刀相向了。
这次竟没同他动手?
*
雨势缠绵了好几日。
那夜的对峙仿佛没存在过,玄离一如往常做好三餐,打理好她的衣食住行。
除了离开,楚悠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阻止或强迫。
但人和视线是一直跟随的。
楚悠吃饭、看话本、外出闲逛买东西……无论做什么,只要转动视线,两步之外必看见玄离。
那道身影幽幽跟随,不分昼夜。
连夜晚入睡,她也能感受到床榻外有人站在那。
视线隔着纱帐,一寸寸从她身上爬过,来来回回不知疲倦,似乎在反复确认她的存在。
光是这样被看着,楚悠都后背发麻,更遑论睡好觉。
辗转反侧了几宿,她的白皙脸庞上生出淡青眼圈。
这日夜里,窗外夜雨淅沥,连下许多日的雨,吹入的山风带着点湿凉雨气。
楚悠用过晚饭又沐浴后,倚在临窗矮榻上看书。
玄离隔着小方桌,坐在矮榻另一侧,除了视线落在她身上,也算互不干扰。
烛灯静静燃烧。
乾坤袋里闲置了许久的玉简此刻亮起,闪动格外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