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困了?”卫璟用指腹抚摸她虎口、指节处的薄茧。
这是长年累月练刀留下的痕迹。
“嗯……”楚悠用空闲的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虽是熟悉的样子,但许多年没见,如同近乡情怯,有点看不见摸不着的陌生。
唯有时间才能消除多年未见的疏离。
“你给我安排个住处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离这近一点。”
卫璟在心中冷笑,漫不经心揉捏白皙手掌。
这手欲擒故纵倒是用得不错。
他唇边含笑,温声道:“既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怎么能分殿别居?这以后就是你的寝殿,你我同住。”
*
帝王睡榻宽敞舒适,香炉里燃着淡淡安神香。
团纹纱帐垂落,隔开里外。
幽微浅淡的香气从身侧传来,不断萦绕在卫璟的鼻尖。
他微微侧目,见流水般的乌发铺散在明黄软枕上,乌发间露出小半脸庞,似白玉般。
时值初夏,榻上已换了云锦薄被,盖在身上轻便贴合,勾勒出一道窈窕身形。
卫璟倏地收回视线。
向来行事果决的他,头一回质疑自身。
竟将个来路不明的细作留在榻上,是疯了不成?
卫璟面色微沉,疑心自己真被下了蛊。
榻上静悄悄,无人开口。
淡淡香气无处不在,哪怕不看,也会飘过来,扰得他完全无法入眠。
他难以入眠,身侧已传来安稳浅淡的呼吸声,楚悠已经睡熟了。
卫璟再次侧目,久久盯着她恬静的睡颜。
究竟是谁派来的细作,竟心大成这样?在他身旁都能睡着。
月色渐渐西移,在幽微香气的萦绕下,经常剧痛的额角平缓了许多。他侧身而卧,鬼使神差间伸出手,指尖离柔软的唇越来越近。
即将触到时,指尖停滞不动。
卫璟压着无数繁乱念头,面无表情将手收回。
不知为何,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女子躺在他的床榻上,心中没半分抵触。
他沉默盯了许久,睡意慢慢上涌,双目不知不觉闭合。
没一会,薄被下窸窸窣窣挪动。
卫璟皱眉睁眼,一具温软身躯已完全贴了上来。
乌发缠着他的发丝,两条胳膊从薄被下伸出,无比自然搂住了他的脖颈。
隔着一层薄薄中衣,他鲜明感受到起伏线条,身躯骤然僵硬。
卫璟倏地抬手握住她的肩,欲将人扔出去。
怀里的人在不断轻拱,蹭得衣襟松散微敞,发丝、柔软的唇擦过胸膛。
他的手僵直握住纤瘦肩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楚悠在他怀里拱了好一会,终于寻到舒服的姿势,脸颊贴着他的颈窝,喃喃呓语:
“玄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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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玄离:这是个细作(手拉手贴贴)身上有古怪(搂腰)不能轻信(同床共枕)
第81章 不羡仙(五) 错认
“玄离……”
柔软唇瓣微张, 在他的怀里,呢喃一个陌生的名字。
卫璟的脸色倏地阴沉,一股怪异情绪似火焰在心头猛蹿, 似怒意又不全是怒意,掺杂几分了旁的陌生情绪。
窝在熟悉的怀里,楚悠睡得正沉, 后颈忽被捏住,力度略重。
她半梦半醒睁开眼, 一双幽暗紫眸阴沉沉、近在迟尺。
“嗯……干嘛呀……”声音困倦娇懒, 不自觉带了点抱怨。
捏住后颈的力度稍松,卫璟嗓音沉沉:“你刚刚唤的,是谁?”
楚悠还没醒神, 脑袋像团浆糊,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刚从末世穿回十四洲那会。
那会玄离等了百余年才等到她,夜里睡觉, 她偶尔醒来, 都能看见一双紫眸直勾勾盯着。
视线来回逡巡, 确认她真的存在。
她尾音含糊:“又怎么了?”
后颈再次被捏住。
她不满地哼哼两声, 搂紧眼前人的脖颈,仰头胡乱亲了一通。
温热触感擦过喉结, 又落在下颌, 最终在唇角短暂停留。
楚悠窝在他怀里,重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好了……不许再吵我……”
卫璟久久沉默, 浑身各处都僵硬。
悠长、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他的颈窝。
方才她的嗔怪、亲吻自然极了, 仿佛这样做过无数次。然而在做这一切之前,她喊的是旁人名字。
她将他当做了旁人。
卫璟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个念头扎进心头, 瞬间长出藤蔓紧紧缠绕住整颗心,催生出无数的疑问。
喊的人究竟是谁?
动作如此自然熟练,是否真的有过夫君?
还是说这一切也是欲擒故纵,引诱他深陷?
黑暗里的俊美面容微微扭曲,他心里的怒火越燃越烈。
身躯也愈发紧绷。
卫璟冷冷瞥了一眼,厌恶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
他忽然不想再演下去,决定将人送入镇抚司昭狱,审问她的来历。
昭狱里的刑具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
他眉心皱起,当即否决了动刑的念头。
那便关着,由他亲自审,日夜审讯总能撬开这张嘴,将来历问得一清二楚。
怀里的温热身躯似梦见什么,轻轻挪动几下。
她无意间挨蹭到紧绷滚烫的存在。
难以忽视的触感使他更僵硬。
卫璟的喉结猛烈滚动,横在她腰后的手用力收紧,忍无可忍将人锁在怀里,直到她安分老实。
幽微淡香侵占了每一处感官,把人送进昭狱的念头被搅得七零八落。
他垂下眼,视线阴沉粘稠,注视着安然沉睡的面容,以及微张唇瓣。
看起来,很软。
卫璟极尽克制挪开视线,双目紧闭。
明日……
等明日再审问这细作。
不知不觉间,他亦沉沉睡去,这回又做了梦,不同于之前仿佛隔了厚纱,看不真切、听不真切。
这次格外清晰。
重重纱幔垂落,遮去外头已亮起的天光,榻上的空气黏稠闷热。
两条白皙胳膊攀在他的肩上,因疲累摇摇欲坠。
怀中的脸庞眼尾潮红,不断沁出泪,一头撞在他肩上,指甲留下几道抓痕。
他圈着一截柔韧腰肢,轻纱不断晃动。
大约实在是受不住了,她重新攀上他的脖颈,仰头贴上薄唇。
“夫君……”
尾音娇懒,带点低泣。
他彻彻底底看清了怀中的脸,和那个打着医者幌子、混到他身边的细作样貌一致!
卫璟瞬间从梦中醒来。
这一觉少有的睡沉了,醒来后头疾没犯。
团纹纱帐外天光微亮,已是卯时初,快上朝的时辰了。
他缓慢垂下眼,怀里的人依旧沉沉睡着,与他发丝缠发丝。
一缕发丝粘在柔软的唇上。
他抬手拈去,指腹不可避免触碰到那份柔软。
梦里的零星片段闪过。
也是同样的唇,微微张开,断断续续溢出泣音。
卫璟喉咙发紧,忽然觉得干渴。
“陛下,卯时初了。”寝殿外传来吴全刻意压低的声音,“老奴伺候您更换朝服吧。”
他皱起长眉,动作下意识放轻缓,抽离被枕着的手。
寝殿内没动静,吴全甩着拂尘又望了眼天色,急得嘴燎了个泡。
向来清心寡欲的主子爷,昨日没给太后娘家侄女颜面,转天竟留了个来历不明的医女在寝殿过夜。
为了这事,太后宫里碎了好几套茶盏,前后差了几波人打探,都给他滴水不漏挡了回去。
要是刚留人过夜,就误了早朝,太后那边更能借着理由发作了。
吴全急得又转了几圈,里头终于传来声音。
“进来。”
他松了口气,领着早已在殿外等候的宫人们低着头鱼贯而入。
每人的动作都无比轻缓,走过地面杳然无声。
卫璟不喜旁人近身,吴全伺候着他换上盘龙纹朝服,悄然朝碧玉珠帘方向看了一眼。
珠帘后,内殿床榻的纱帐结结实实掩着,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唯有榻下多了双粉白绣鞋。
吴全从卫璟年幼时就跟随,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见女子的绣鞋放在主子睡的床榻前。
“陛下可要册封,给个位份?”他声音放得极轻,抚平朝服上的细微衣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