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就连旁边的三娘也是一脸希冀的看着沈黛道:“对,娘,沈娘子说的有道理,我身上总归是流着父亲身上的血,他总能通融一二的,待以后我们卖卤味赚了钱再还他便是。”
  说着,两人像是找到了人生新方向,匆匆和沈黛道了别,就往集市去出摊了。
  正好新蒸的薄皮春茧包子也好了,李婆子喊青桔去装笼,沈黛随手准备关门,就见隔壁孟娘子家的两个小娃娃一身麻布白巾,瘦的跟两个枯树枝似的坐在门槛上,眼神呆愣,早已没了上次看见时的灵气。
  沈黛想起昨儿应该是周郎君和大郎为了孟娘子的事吵了一架,两个小孩子害怕避了出来,上次还是玉雪可爱的小孩盼着母亲和哥哥回来,眼睛里面是阳光和希望,如今却装满了害怕和伤心。
  沈黛心疼便进屋拿了两个包子递给他们道:“二郎、三郎,来吃个包子,吃完有力气。”
  他们却不肯接:“谢谢沈娘子,我们不吃。”
  两个小孩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没了往日的童真。
  “不吃饭阿娘在天上会担心的,她总是希望你们吃饱穿暖的。”
  听见这话,两小孩的眼泪情不自禁就流了出来,又想起哥哥和他们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拼命往回挤,豆大的泪珠就挂在睫毛下要落不落的样子,那模样真是挠人心肝。
  “阿娘在天上看着我们吗?哥哥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和爹爹去衙门里为阿娘谋求公道去了。”
  沈黛才知道昨儿那场争执,终究是大郎赢了,也不枉孟娘子奉献一生,到底没有生一窝的孬种,倒是让她对那周大郎高看了几分。
  她把包子塞到二郎、三郎的手上道:“你阿娘那么善良,善良的人死后都会去天上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再也不会受苦了,她会一直看着你们快乐、平安长大的。”
  两小孩闻言,才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安安静静的吃着包子。
  沈黛正觉得自己这边大功告成,准备功成身退的时候,就见周家郎君拄了拐和大郎走了过来,一脸的垂头丧气,眼睛青黑乌紫,身上似乎还挂了彩。
  到底还是打起精神和沈黛道谢:“多谢沈娘子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二郎、三郎已经很多天滴米未进了,还是沈娘子心善有办法。”
  “小事而已,周郎君客气了。”又见他手上拿了状纸,忍不住出声关心道:
  “你们去衙门情况如何了?他们受理了吗?”
  说到这个周家大郎就是一肚子的气,气愤道:
  “我们去府衙击鼓鸣冤递上了状纸,那知县大老爷一看我们状告的是那刘大财主,当时就说我们诉状写的不对,还说我们无故击鼓有碍公务,把我们打了一顿,给轰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整个江宁官邸还是为普通老百姓开的吗。
  “那知县老爷可有说明白是哪里写的不对?驳回的原由可有说清。”
  那大郎却是一下子犹豫了,那知县老爷之乎者也的官话,他这种大老粗也不是听的很懂了,只模糊记得,好像是说母亲在典期,既已经典给了刘财主家,生孩子是她的义务,既是生产而死那是天命,谁也左右不了,他又为何要告。
  沈黛听了嘴角直抽,她虽然是典给了那刘财主生孩子,但是并没有把命典给他呀,按照后宋律法,她肚子里的孩子天然属性就是归刘财主家,但是她本人依然归周家,所以在她生产要保大保小的时候,刘家没有权利因为那肚子那个小的,而致孟娘子的性命于不顾,因为哪怕在典期孟娘子不生产也是不违背合同的,他们这样就是在杀人。
  试问,若是他自己的妻子,她会直接选择保小吗。
  这个案子确实如果诉状没有把逻辑写清楚,那些当官的平日就跟那些财主多有往来,很容易就把公正的天平倾向他们了。
  “你等等,你这个状子我给你看看,我帮你再润润。”
  周大郎本来灰败的脸闻言有了一丝的喜色,迅速把状纸递给了沈黛:“那有劳沈娘子了。”
  沈黛接过来一看,这个状纸本身问题不大,原告被告都是一清二楚的,案件的起始、过程、结果、诉求都写的很有条理,只在那因果关系上笔墨较浅,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那李大郎见沈黛看的仔细,知道她也是有学问在身的,不知道自己的状子问题在哪便补充道:
  “这诉状是我们今早去的写状钞书铺请状师给写的,可看出问题来?”
  沈黛倒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后宋司法系统还挺先进的,这就有了律师事务所了,她还以为他们找的哪个秀才公写的呢。
  “无事,这个状纸本身没什么大问题,就那知县老爷说的那个点,有必要润一润笔墨将条理摆明了,这样我现在就回去改了重新誊抄给你们一份,你们再去衙门试试。”
  “好,好,多谢沈娘子了。”
  两人感激不尽,直到沈黛进了门,背影消失不见了,才一脸颓败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黛回到自己的厢房隔间,找了找原主之前的书籍,她记得原主涉文广泛,也有一些律法相关的书籍,所以她准备找出来借鉴下,立求这次状纸一次能过,也免得叶郎君和叶大郎再遭棍棒伺候了。
  翻了一会儿,果然在博古架的最下方找到一本《后宋刑统》,沈黛仔细研究了下里面刑事案件的判罚要点,将诉状的逻辑脉络在草纸上重新梳理了之后,才开始动笔...
  重新写完之后,她很快就敲响了李家的门,把状纸递给他们,李家父子两千恩万谢后,也是一刻没耽误就赶去了衙门。
  沈黛就赶紧回去吃了午膳,开始睡午睡了,今儿上午确实太费脑了,她得修补修补补充下能量,只是那漏刻才显示刚刚睡够一个时辰,大门就被人敲响了,沈黛也被吵醒了,睁着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就看见二郎、三郎两个萝卜头哭兮兮的站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道:
  “沈娘子,不好了,我爹和我哥,被人抬回来了。”
  沈黛一惊,难道是她写的诉状有问题,按理来说不应该呀,她都按照《后宋刑统》核对了好多遍了,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先过去问问什么情况,如果是因为她,她少不得要过去弥补几分。
  李婆子见状陪着她匆匆忙忙赶了过去,推开门就见周郎君直接歪在担架上动弹不得,大郎稍微好一点,还能拄着他爹的拐勉强站立。
  “对不住了,周郎君,是不是我写的诉状有什么问题?连累了你们受此番祸事。”
  周郎君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大郎在一旁接话道:
  “这不怪沈娘子,你已经写的很好了,这次知县老爷说的不是诉状的问题,就是一口咬定了我娘是生产自然死亡,根本没有保大保小的问题,是阎王要收他,跟刘财主没有关系。”
  沈黛...还可以这样断案?
  “那当时给你娘接生的稳婆还在吗?他们能作证吗?”
  “他们都已经被刘财主收买了,保大保小是当初我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偷偷告诉我的,现在那个小丫鬟也不知道被他们发落到哪里去了,总之现在就是死无对证。”
  十二岁的少年郎,在想尽一切办法,忍受身体疼痛时仍不能为亲生母亲寻得公道,流出了绝望的眼泪。
  老天如果看得见,应该给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个少年一个机会,不该就这样让一个伟大的女人枉死,不该就这样浇灭了一个少年的赤子之心。
  青天大老爷呀!
  这一个念头闪过,沈黛的双眼忽然就明亮了起来,朱雀桥边那个说要为江宁主持公道的青天大老爷不是还在吗,如果江宁管不了,那让钦差来管。
  “大郎,我还有办法,你愿不愿意一试?”沈黛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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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求见崔彦
  “不知是何办法?还请沈娘子指教。”周大郎急道。
  沈黛便把那日在朱雀桥边崔大人当着江宁老百姓说的话跟他讲了一遍。
  “是了,我之前在酒楼还听到客人都在谈乱这个事情,说是衙门口都贴了告示,老百姓有冤假错案尽可以去去找钦差申诉,只是听说几天了都没人去。”
  “不管怎样,现在能给我娘申冤的也就这一个方法了,我这就去。”周大郎一拍脑袋道。
  说着周大郎向沈黛作了一揖,就一瘸一拐的往路衙跑去,沈黛看着他远去瘦小的背影,眼角泛酸,也就现代小学刚毕业的年纪,却要面对这样艰辛的人生,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原以为周大郎去了路衙很快就会有反馈,却没想到直到第二日都没看到他的人影,小小伸冤的少年直接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家里就只剩下个卧床不起的周郎君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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