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不禁想起七月初七那日,崔彦在秦淮河上燃着的那盏莲花灯,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指引着他们走向生门。
  她将崔彦微凉的手紧紧在了手心,夹紧马腹加快了速度,一会儿就进了村子,她扶着崔彦下了马,随手将马系在旁边的一棵枣树上,就敲响了一家农户的门。
  给他们开门的是个老婆婆,只披了个外裳提着个油灯就出来了,显然是刚被吵醒。
  她也不恼,只佝偻着背稍打量了两人便一脸和善的问道:“两位贵人,深夜到此,是有何事?”
  沈黛只得又现编了个故事,妾本姓沈,与郎君由汴京前往江宁探亲,不想路途突遇歹人,抢了两人的盘缠,还将郎君给射伤了。
  她本就又焦急又伤心,说到最后竟声泪涕下道:“深夜到此,是想老人家能收留我们一晚,再帮我去村里请个大夫给郎君瞧瞧伤势。只要我家郎君没事,必定会重重报答你们的。”
  说着连忙将头上插着的唯一一枝朱钗递了过去。
  老婆婆却是摆了摆手并没有收,说了声:“你等会儿哈”,就去屋里面唤了个另外年的轻娘子出来。
  那年轻娘子长得温柔而又纤瘦,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灵光,只在油灯下瞅了瞅两人的神色,一看那男子已经脸色发白,嘴唇轻紫,似不大好了,便知道耽搁不得,立即好心道:“你们快进来看看吧。”
  说完又对屋子里一个小厕间大声喊道:“狗剩,快起来,马上去村里头把李伯喊来,就说家里有人受伤了。”
  那唤狗剩的小娃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听说家里有人受伤了,连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院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那年轻娘子和那老婆婆身上瞧了又瞧道:“娘,是你和奶奶受伤了吗?”
  那年轻娘子连忙温柔的摸了摸他可爱的稚髻道:“娘和奶奶没事呢,是有客人过来借宿,他们受伤了,你去帮忙一定把李伯喊来好不好?”
  狗剩的目光才终于落在了沈黛二人身上,他年纪虽小,但是目光却很有礼貌只短暂的停了一下,就忙对着二人作了一揖道:
  “好的,娘子、郎君稍等,我现在就去。”
  说着趿了个拖鞋头也不回的的飞奔了出去。
  真是一家子好人,沈黛对着那年轻娘子好一番实心感谢,那娘子很是爽快连声解释道:
  “沈娘子客气了,我们这个村子都姓李,你唤我李娘子便好,你家郎君受伤严重,刚刚我娘已经去旁边收拾了一间杂物房出来,铺了干净的棉被,你们赶紧先进去歇歇,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
  沈黛简直感谢到五体投地,连忙先把崔彦扶到床上坐了下来,借着油灯散发的光亮才发现他的后背已深深插了一根羽箭,衣衫早已被血染湿了大片。
  沈黛就先让他趴着趟在了床上,又让李娘子帮忙先去找了纱布和剪子来,一并还让先帮忙温了壶热酒。
  她双手颤抖着,握了握拳平息了内心焦急、担忧的情绪,才拿起剪子将他受伤那块的衣裳剪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被血染红的背部,先用纱布在箭头周围止了止向外涌出的血迹。
  崔彦仍然还在昏迷着,听不到一丝声息,直到狗剩拽着李大夫过来,开始给他拔出了箭矢时,他才疼得“嘶”了一声,额头立马青筋暴起布满了汗珠,双手也跟着颤抖不止。
  突然她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心就是一紧,垂眸一看却是被崔彦一只大掌紧扣住了,而且越抓越紧,捏得她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没有麻药慢慢取箭矢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她看着崔彦竭力忍着不发一声的模样,饶是他平日毒舌、得理不饶人惯了,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脆弱,她终究不忍心抽出手,忍着痛由他紧紧握着。
  漫长的煎熬等待后,李大夫终于取出了箭矢,又涂抹了一层止血的药粉用纱布包扎好后,崔彦才终于沉沉的呼了一口气。
  那大夫又跟沈黛交代了一番后续护理方面的要求,才道:“郎君已无性命之忧了,这几日注意饮食营养清淡即可。”
  沈黛才终于放下心来,闹了这快半个时辰后,屋子里的人也终于都散了开来,她才发现崔彦还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只没之前那么紧,就掌心一层轻轻的包裹下来,泛着丝丝暖意。
  直到李娘子拿了两身衣裳来道:“这一身是我日常穿的衣裳,沈娘子你先将就着穿,这另外一身是我进京赶考的夫君之前留下的衣裳,你先给郎君换上,一会儿大丫给你们送热水来。”
  沈黛才抽开了他的手,伸出去接过了李娘子给的衣裳感谢道:“今日真是多亏了李娘子,为我们考虑的这般周道,已耽误你们太久了,你赶紧先回去歇着。”
  李娘子又一直说着没事,让他们当自己家一样才退了出去。
  沈黛才回头去看崔彦,见他眉头还蹙着,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便关心道:“怎么了,还疼吗?”
  却只换了崔彦的一个冷哼,就别过头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悄握了握拳。
  沈黛不跟一个病人计较,只指了指手上这套衣衫道:“你这衣裳要不要换?”
  崔彦感受着背上那种鲜血黏腻的感觉,真的不能忍,便拿一双上挑的长眸意味不明的盯着她,虚弱道:
  “换,你帮我换,再擦擦。”
  沈黛不疑有他,只觉这样睡觉确实有点恶心,待梳着小包髻可爱的大丫端来了热水之后,便道:
  “你能坐起来吗?”
  “你扶我起来试试。”
  沈黛才慢慢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依靠在门框上,刚湿了帕子,一时却不知如何该从他身上擦起了,彷徨瞬间,却听见上方传来一声略带着孩子气的声音道:
  “脸也要擦。”
  哈,没得办法,生病的人最大,沈黛笑笑,先用湿润的帕子自他的额头到两边脸颊,以至于他露出来的脖子反反复复的就跟伺候病人一样全部给他擦了一遍,擦得干干净净的。
  见她动作又轻又柔,从没被女人如此伺候过的崔大人,饶是脸皮再厚,此时双颊也已显薄红。
  只想到她似十分熟稔,丝毫没有女子的娇羞之感,却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你倒是伺候的熟络。”
  沈黛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擦到了他身上的位置便道:“你这外裳是你自己有力气脱,还是需要我帮忙?”
  崔彦浑身疼得没有一丝劲,还有点生气,想也不想便道:“你脱。”
  沈黛试了半天,还是在他的指导下解开了他腰间的缟带,将衣衫拨开了来,待看清了竖在面前坚实有力的胸.肌,以及延升向下的腹肌时,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要说这崔彦还真是有料,虽然还虚弱着,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展示完美的身体线条,她手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跟个软脚虾似的,便干脆绕过了前面,来到了背部给两侧残留的血迹擦了擦。
  匆匆忙忙擦完后,就给他套上了一件干净的中衣,待弄完这一套流程后,又将他俯卧在床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一张小白脸已经烧成了一个猴屁股,只得趁那人没瞧见,赶紧抱着自己的衣裳端着水盆快步出了屋门。
  而崔彦全程就跟个老实的木偶任由她摆布着,直到看着她蹒跚而出的背影,感受着自己焕然一新的上半身,到底是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轻哼。
  沈黛不敢回屋洗,随便找了个柴房,梳洗了一番,尤其将大腿内侧磨出血迹的黏腻都细细擦了一遍,才慢悠悠的往屋子里去。
  待关上屋门,她才有点犯难了,之前自己编故事说她是崔彦的娘子,所以那李娘子自动就只给她安排在一间屋子了,只现在再去换房肯定又说不过去。
  她抱着自己刚换下来的脏衣裳,想起刚才在柴房看见的一堆干草垛,心想要不她把这衣裳铺在干草上将就一晚得了,反正是夏天也不会冷。
  这般想着,她就准备转身去开门。
  崔彦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从见她进来开始就一直注意着,看她在那踌躇、犹豫,还准备着等她求一求他,他就让他睡上来,却不想她直接抽开了门准备出去了,他哪里还能忍,于是那低低的带着愠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道:
  “你去哪里?”
  沈黛解释道:“我来时跟李娘子说,我是你娘子,所以她便只给我们安排了一个房间,我想着我刚瞅见那边柴房还能将就睡下,我就不影响世子睡觉了,我去柴房将就一晚。”
  崔彦的怒气蹭蹭的就往上冒,累了这一天一夜的,柴房那个地方能睡吗,她是有多怕他,他如今这个样子未必还能对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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