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崔彦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淡淡的捏开了胸.前衣襟上的茶叶沫,悠悠开口道:
  “崔苗的婚事是官家下的圣旨,与我何干?”
  崔召简直被气得跳脚,抬手就要满屋子找东西抽他:
  “官家为何会给苗儿和那纪小郎君定下婚事,还不是你在他面前进言的,而且圣旨一下,纪太傅就前去三司衙门帮你摆平了那群上访的士子,你摸着良心说一下这事难道与你无关?”
  眼看着崔召手上的剑鞘就要打在他的身上,他再没之前的好脾气,而是弹了弹袖子,换了气势一脸的肃穆道:
  “国公爷,这是家事亦是国事,国事大于家事,你难道是对官家的圣旨有意见不成?”
  崔召握着剑鞘的手硬是停在了半空,最终又颤抖的收了回来,对着比石头还硬的崔彦咬牙切齿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怕他再说话,这个儿子真有可能会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官家。
  一旁的殷氏见自己的丈夫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顿时也顾不上哭了,急急的就加入了战场道:
  “世子,我知道你在朝中遇到了难处,只有纪大人出面才能帮你解决,可你也知道那纪小郎君是个什么模样,一张毒嘴冠绝汴京城,哪个好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他,那个纪大郎君却是个好的,你要定也该给苗儿定那大郎君呀。”
  “世子,以前对不起你们母子的是我,求你不要报复在苗儿身上,苗儿还那么小,她不能嫁给纪郎君,不然她这一生就都毁了,你帮忙去跟官家讲讲,将纪小郎君换成纪大郎君行不行?”
  殷氏泫然欲泣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然后崔彦却一丝感觉也无,这些年能让他产生怜惜、疼爱之情的唯有那一个女子罢了,只她现在已不在汴京城了。
  对着殷氏这样一张嘴脸,他只觉得她又烦又蠢。
  那纪大郎君有什么,除了一张招女娘子喜欢的皮相,还有什么,你让他一张口,十个人能有九个人听出他就草包一个,涂有皮囊内里空空,纪太傅倒是想定的他,只不过被他给否回去了,纪小郎君只不过嘴巴毒一点,但他为人却是一身正气,之所以说嘴巴毒也不过是针砭时弊而已,敢于还朝廷公平、清正而已。
  别看柴二陛下曾当面斥责了他,但是内心却是极度欣赏他的,等他在麓山书院再磨一磨性子,后面必定会受重用,再加上崔苗这养娇的性子,正好就需要纪小郎君这样规矩、守礼的人去磨砺一番,方有所成长。
  况且纪家这样清贵的世家大族和宣国公府门第相当,崔苗有什么亏好吃的,他虽一直记恨殷氏,但却从未想过要对无辜的崔苗怎么样。
  只这些话说出去,殷氏也听不懂,即使能听懂可能也不愿意相信,而他也不屑于同她去解释,便只转身对着崔召道:
  “你也这么认为?”
  看着崔彦已明显不耐烦的神色,崔召有一瞬间的发怵。
  纪家的两个郎君的品性他并不了解,只听殷氏打听到的消息是,纪小郎君嘴巴毒狗都不嫁,而纪大郎君则是长得丰神俊朗,脾气也十分温和,京里好多娘子都想嫁他,此刻他便还是选择相信了殷氏,便道:
  “你就按殷氏的意思,将纪家两个郎君对调一下,想必纪太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崔彦......他很是有点怀疑崔召的爵位是怎么坐这么久的,就连最基本的识人的本事都没有。
  他冷冷道:“历朝历代,还没听说过皇帝下的圣旨收回来再改的,要说你们自己去说,反正我不去。”
  说完他甩一甩衣袖就准备走了,他是真不想再同他们纠缠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
  可有人却偏偏不让他如愿,见他拒绝的这么干脆,殷氏也不委屈自己了,这些年来对他所有的怨怼也终于藏不住了,她变回她最真实的本性在他身后恶毒的骂着:
  “崔彦,你算什么世子,算什么兄长,你自己朝政上的事情搞不定,你就用你妹妹来填坑,要和纪家联姻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呢,纪大娘子早就中意你了,为何不是你自己娶了纪家娘子,而是要揣度着官家将苗儿嫁到纪家去,你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就要牺牲你妹妹的终生幸福吗,枉你还是读书人,朝之重器。”
  崔彦的身形就是一顿,生平第一次回首对着殷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个笑容有多么冷酷。
  “呵,你说的这倒是,倒是要问问你自己,我和纪家的婚事,你去了这么多次,怎就谈崩了呢,若是你没有那些心思,将两家的婚事早日定下来,如今崔苗也不会像你说的去踏那坑里去。”
  “你,你,你......”
  殷氏被崔彦的话刺激得浑身发抖,一个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唇瓣张开了又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啊,当初若是没有在两家人的婚事中从中作梗,这会儿崔彦和纪大娘子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她的苗儿也不会.....
  此刻,她只有无声的哭泣,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崔召见她这样心疼不已,早已急急奔了过去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一边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一边愤愤有词的骂着:
  “逆子,逆子。”
  崔彦就在这样的声音中出了宣国公府的大门,刚踏上马车,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席卷了他的全身,他颓败的靠在马车壁上,沉沉的闭上了双眼。
  他有家有亲人,可是谁站在他的立场帮他考虑过,庆历新年的变法压力压在他一人身上,上千名学子围堵住了他的三司衙门府,只找他一人对质,若是他不能和平解决,可能他们就会踏着他的尸体一路闯到皇宫。
  他死不足惜,然而令新政像个笑话一样才刚刚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令官家、令跟着他的一众官员被嘲笑,被青史臭名,令后宋百姓依旧生活在繁重的苛捐杂税之众,他即使死都不能安生。
  这样艰险的处境之下,他的顶级勋贵父亲对他没有提供一丝的帮助,事后更是没有一句的关怀,却一门心思的只在乎着崔苗的婚事和殷氏的眼泪。
  他不敢回头看他们一家人抱在一起的模样,也不想让他们看见他眼底的落寞。
  这样的家,他真的烦了、倦了、累了,令他想逃。
  可是偌大的汴京城,他又能逃到哪儿呢,哪儿才是他的心灵归处?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似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找不到那么一个地方了。
  马车不知不觉就驶到了茗园,掀开帘子,看着熟悉的朱漆大门,忽地,内心深处“怦”的就动了一下。
  他觉得他再次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一个让他有家的感觉的地方。
  .......
  种种思绪随着落叶被一一扫过,看着空落落的院落,他便只觉得心沉得更厉害了,其实没有她的地方也不叫做家。
  他沿着她平时走过的路一一重走一遍,似乎这样就能寻着她的气息,才能令他沉着的心寻到一片安宁。
  数着地上的落叶,他才这么清晰的感觉到,她已经离开他一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没有收到她的一封信,明明说好的要每日给他写信的,即使还没有到达泉州,那路上也是可以写的,宴末就在她身边,她想任何时候写信都可以。
  她忘了给他写信,也忘了赠送他荷包。
  第84章 献策
  夤夜时分,崔彦心里苦闷无处宣泄,想提壶酒去找陆绩一醉方休,方才迈了脚步就忆起,他也去了泉州,再回来估计得到春节了。
  他无奈只得踏着月步往书房去,又提起一支尖头奴来给陆绩去信,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安全抵达泉州?适不适应那边的水土气候?
  写完后,他竟疲惫的靠在圈椅上睡着了。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宴七来到门前,瞧见昏黄的琉璃灯火下,他一身黑衣斜依在椅背上,墨发“脆弱”的披在肩上,眉目之间是挥之不去的浓浓倦意。
  他的心忍不住就突了突,他是见识过他近来的压力和忙碌的,一个多月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今儿难得入了眠,他却不知该不该打扰,拿在手中的信和物件也不知如何办才好。
  可是爷又明明吩咐了,只要是沈娘子的来信,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要给他汇报,如今他一脚即将跨入门槛却硬是止住,站在门外踌躇不前,也将那烈烈寒风隔在了外面。
  半晌,他才决定等爷醒了再汇报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就让爷安心睡会儿吧。
  谁知,他才刚准备退出去,就见崔彦那狭长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里面精光闪闪,用那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的声音问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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