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鱼妖犹豫迟缓半瞬,也都停下了跟随的动作。
苏译在翻涌的海浪和飓风中穿行艰难,一条庞大的鱼尾从海面直直拍到了海中,击起千仞白浪,“白释,你明明清楚这秘境封印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即使没有本座它也是要破的,何必跟我在这里耗了百年?如今好不容易出去了,还要再次回来。”
白释声音平稳,“秘境封印毁坏,对这秘境里的万千生灵而言,算不得好事。”
鲲鹏毫无耐心地动怒道:“本座管对他们是不是好事,本座只想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这封印,只想出去!”
“冥顽不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鲲鹏大笑出声,“本座说过甘愿向你俯首,只要我能出去,本座助你成为这三界之主,秘境内秘境外除你与本座之外都是蝼蚁,本座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白释持剑站在海面上,金色光晕渡满全身,奉天剑上雷电嘶鸣跳跃,他缓慢开口,“既如此,我今日自当除你。”
鲲鹏刹那间便收了笑声,低狠道:“白释,你之前帮我渡雷劫拼死救我,今日又要杀我,你不觉得矛盾吗?”
白释道:“我当日帮你时你不该亡,我今日杀你是奉天命,你罪孽滔天,不容于世。”
“你总是这么坚定清晰,但你真的辩得清对错吗?你当初若不救我,我也到不了今日天地不容的地步。”鲲鹏似是感叹道:“白释,你好狠的心,予救予杀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若真成神,才是整个天地间最大的灾祸。”
苏译被浪潮冲到了坚石上,目之所及之处,不是毁塌散落的碎石,就是刺目强大的蓝光与金光,苏译完全到不了白释身前,连稍微再靠近一些都难如登天。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战场,方圆百里除苏译之外,恐再无生灵。千年前神明全部陨落至今,这怕是最接近两神相战的一场殊死战役。
不及苏译震撼,从海面上径直坠下来一抹白影,掉进了一片红色的珊瑚丛中,灵力余波从那人身下散开,汪洋肆意的珊瑚丛瞬间全部被震断,或化为碎末。
庞大的蓝色鱼鲲紧跟着破开海水,俯冲而下,鱼鳍摆动间,便是万千海涛巨浪,“白释,你早灵力不支,却还说要除本座,简直不自量力,今日到底是谁除谁,还真不一定!”
苏译握刀,在鲲鹏迫近到白释身前最后一刻,从侧面骤然出招,用整个身体挡在了白释面前,刀刃抵上鲲鹏庞然的鱼吻,竟真将鲲鹏逼退了一寸。
鲲鹏看清之后,勃然大怒,“哪里出来的?竟然敢拿这么一把破刀来挡本座。”
四周海水全部向苏译奔涌而来,施加在杀生刀上的威压强大汹涌,源源不断,甚至越来越强,鲲鹏嘲笑道:“蜉蝣撼树,以卵击石。”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杀生刀上缠绕的白骨便碎裂了一根,震断的声音在苏译耳侧清晰可闻,威压与灵力通过杀生刀丝毫不落地全部传递到了他体内,断掉的并不仅仅是杀生刀上的白骨,苏译身体里的骨头似乎都在跟着一起碎裂。
白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一根一根断裂,暗红古刀上也显出了一道明晰的裂痕。
下一刻,海水扑涌而至,杀生刀应声而碎。
鲜血不及从口齿间涌出,苏译便被海水吞没了,铺天盖地全是深蓝,他闭眼等待着身体砸向岩石或海底,或者只要鲲鹏再出一招,他都不需要沉底,就能立刻身陨毙命。
他感觉自己等待了很久,或许也可能只是一刹,没有等到坚硬冰冷的岩石,却被紧紧地拥进了一个怀抱。
苏译伸手触到了一片冰凉柔滑,白释一头的黑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银白,束簪遗落,白发在身后随着海水漂散,唇瓣紧抿,一双瞳眸亦成了不可直视的纯金之色。
白释一手将苏译紧环在怀里,一手向着鲲鹏缓慢抬起,天地间风云变色,黑压压的乌云汇聚到了上空,电闪雷鸣,在浓黑的乌云与闪电之间显出了一柄金光无垠的巨剑。
奉天剑悬在鲲鹏头顶,白释低沉的声音在苏译耳畔轻轻落下,“降罪!”
刹那之间,鲲鹏连逃跑抵御的任何反应都不及有,奉天剑急坠而下,掼穿了他庞大的身体,□□与神魂全部消散于天地,只留下最后一句不甘的咒骂,久久不息,“白释,天道无常,你不可能永远都对,奉天总有一日,也会悬在你的头顶。”
第39章 涅槃
“师祖。”
环着苏译的手臂突然失力, 甚至松开了。
苏译在白释松开的瞬间,反应迅速地将他反手回抱住,惊乱地呼喊, “师祖,师祖……”
怀中的人那样轻,贴近他胸口的体温冷寒如冰, 甚至连颈项都没有了脉搏的跳动。
“怎么会这样?”苏译将额头几乎都抵在白释的颈边, 不死心地一遍一遍确认, “师祖, 师祖你说一句话,你别这样……”
他唤了许多遍,他叫不醒白释, 不知何时起, 已经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手指轻颤着抚过白释鬓角,苏译低下头, 想将身体里残余的最后一丝灵力全部渡进白释体内,护住他微弱到几乎没有的一点生命体征。
可是失败了, 灵力渡不进去, 唇瓣相触, 唯余苦涩, 他绝望地祈求, “师祖, 你醒醒啊, 你告诉我, 我要怎么做?你这样, 我要怎么救你啊……”
四周本该寂静无声,却从远处传来沙沙的声响,目之所及,便有几十只海妖向这边围拢了过来,一边迫近,数量还在一边快速增加。
苏译重新捏碎了一枚沉水珠,将泡泡的结界加固,他环顾四周,拼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找逃出这场围杀的可能。
除了杀出去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余的路,他收回视线,将额头抵在白释的冰冷的肌肤上,决绝偏执,“师祖,我即使死在这儿,你也不能尸骨无存,丧生于此。”
他将白释背在背上,从泡泡中站了起来,杀生刀已碎,他再无武器,以血肉之躯对抗成群的妖兽,注定九死无生。
但并非丝毫没有一线的生机,杀生刀本来便是他用前任廖生的臂骨所铸,前任廖生的骨血可以重铸杀生刀,他的也可以。
自断一臂,于绝境处求一线生机。
并不需要犹豫,这样的决定他做过太多次,可挥掌还没有劈到自己的手臂上,一抹刺目的金光从上空急落而下,停在了他的面前,周围的海妖惧于那骇然的雷电之力,纷纷往后退了数丈。
古老的奉天二字便篆刻在剑柄处的剑身上,熠熠生辉。苏译对刚刚不久前触到剑柄时,身体承受过的雷电之力还心有余悸,他犹豫再三,才伸手慢慢地再次握住了奉天剑。
柔和的灵力漫进了体内,如春风化雨,源源不尽,苏译已经做好了再次因为承受不住松手的准备,但没想到这次会是这样的结果,心惊之余道谢道:“谢谢。”
苏译本以为他此生再也不会使用剑了,他自从离开青华峰,也再也没有勇气握住任何一把剑,可即使过去了许久,他刻意遗忘,剥离他与青华峰的一切。但再次握剑时,记忆里的一招一式仍然清晰如昨。
时隔百年,他又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丹田里元丹的存在。困了他许久,让他不能再增进寸步的心魔劫似乎也跟着一起解了。
修为恢复,夔纹腾步进了一个全新的境界,魔族功法与仙门元丹亦能相辅相成。
他耗费了大量气力摆脱海妖,找到海岸,举目是一片茫茫林海,郁郁葱葱,走近了似乎有一股逼人的潮湿寒气往人身体里钻。
苏译松开了奉天剑,让他浮在自己身侧,而他空出手将白释抱在怀里,白释仍然没有丝毫气息与灵力的变化,他紧紧的抱着怀里冰冷的身体,甚至不太能确定白释还活着吗?
他不愿再确认,也不愿意承认,只是近乎执拗地将人抱着。
深谷密林中偶有野兽的低嚎声,脚底树根与灌木错综复杂,他走的艰难,荆棘枝叉划破了他的衣袍,甚至皮肉,血迹蔓延了一路,他能感觉到尾随接近的妖兽,喘息沉重染满血腥味。
奉天剑突然向侧面飞出,在一只白虎妖兽还未及张口之前,揽颈划断了妖兽的颈项,白虎妖兽身体坠地的瞬间,□□与神魂全部消散不见,它重新飞回苏译身侧,剑身金光烨烨,纤尘不染。
苏译听到地动山摇,其他妖兽踯镯不前,甚至往回退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再往前走多远,找到了一棵参天古树,枝叶繁茂翠绿。
他靠在树下,将白释拥在身前。奉天剑插进地面,几乎将整棵古树包裹,设下了一道透明结界。
夜色沉重,只从繁盛的树叶间洒下几缕皎洁的月光,落在白释银白的长发上,触手的柔滑成了渗骨的寒,他将头轻轻埋在白释怀里,压抑坚持许久,终于哭出了声,“师祖,我错了,我不该进来,更不该偷取奉天剑,你不为护我,不是担心我也不会这样。”
他抚着头发,几乎想将白释揉进身体里,呜咽道:“师祖,你给我一点救你的希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