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释道:“我想你应该有不得如此的理由,只是以后别用了。”
  苏译自嘲般否认,“所有理由和苦衷都是借口,做了就是做了,也没有人逼我如此做,弟子很早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白释察觉到苏译眸底极为浓重的偏执之色,他微蹙了下眉,不论修仙修魔,大忌都是对于某事过于执著,走向极端,他本该劝告一句,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苏译抓住了白释放在他发顶的手,往白释跟前凑近。
  白释身体僵硬地任苏译把他抱了个满怀,听他闷声道:“师祖与师父很像,但又完全不像,若师父还在,与师祖定当是仙门中最令人艳羡的师徒。”
  白释无奈叹气,“与我眼中,你与渊和并无不同,修仙修魔也无区别。”
  天幕繁星闪烁,月色皎洁,白释将苏译往怀中揽了揽,“睡吧,别想这些了。”
  黑夜中苏译的眸子明亮,“嗯,师祖以前在秘境,住在哪里?”
  白释半梦半醒间,迷糊糊糊地回答,“你若想看,我明日带你去。”
  苏译将下巴靠在白释的肩膀上,在月光下,他清晰地看见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那条鲜艳的红线,慢慢消失褪色。
  他牵了下唇角,没有意外之色,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唇瓣擦过白释的白发,近乎低喃,“师祖,弟子大逆不道的罪行,似乎又多了一条。”
  *
  山路很是崎岖,两侧都是高树和灌木,正值初秋,漫山遍野一片金黄,苏译随白释走了许久,才看见不远处的高坡上,出现了一座简陋的茅屋,夕阳从树隙间洒下来,整座茅屋都被浸在暖红色的晚霞下。他们二人踩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还没有走近,从茅屋后面突然飞出了一只巨大的灰鹰,面前本就简陋至极的茅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坍塌成了一堆废墟。
  苏译被击起的灰尘,呛得往后退,下意识往白释身前挡。
  灰鹰本来极为激动地在往他们二人近前飞,听到声响,猛然回头便无可置信地愣在了半空,它看了看茅屋,又回头看白释,如此来来回回几遍,才敢确认茅屋确实因为它没有控制好起飞的力度和方向被震塌了。
  尾随了他们一路的松鼠兔子全从山林间显了出来,有的原本藏在草丛里,有的隐在树叶间,这时都好整以暇地往这边探头望。
  苏译感觉白释似乎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灰鹰转身一头便扎进了背后的废墟里,底气十足道:“啁啁,没事帝尊,俺很快就能重新给咱搭起来。”
  白释并不见恼,似乎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他熟练地边往近前走,边弯腰捡起了散落一地的茅草。
  苏译看他的样子,倒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走到白释跟前,将他怀里的茅草接了过来。
  白释盯着他看,表情有些茫然。
  苏译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笑来,“师祖旧伤刚愈,我来帮忙把茅屋重新搭起来,你休息一会儿。”
  白释思考了半响,认真道:“我无事,不必如此。”
  苏译语气里带了些哄的意味,道:“弟子知道师祖无事,便当是弟子孝心,好不好?”
  白释还想拒绝,苏译已经先他一步拉着他坐在了一旁天然的一块圆石上,在弯腰起身时还顺手将沾在白释衣袍上的稻草拍干净,“弟子既在,这些事便无需师祖来做。”
  “苏译,不必如此,我……”白释的话还没有说完,旁侧突然显出了一个尖嘴的毛茸茸脑袋,“帝尊,这人谁啊?”灰鹰拢翅蹲在白释与苏译中间,从头到脚将苏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疑惑问道。
  苏译没出声,同样侧头看向了白释。
  “弟子。”白释并不犹疑。
  这个答案苏译却并不满意,他跟着便略显委屈道:“只是弟子?”
  白释顺口便斥道:“莫要胡闹。”
  灰鹰从苏译身上收回视线,怅然般自顾自嘀咕,“又来了个狐狸精,帝尊的体质是真招狐狸精。”
  苏译磨了下后槽牙,笑眯眯地将灰鹰与白释隔开,问:“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灰鹰不假思索道:“你当俺在夸你。”
  苏译微微弯唇,“晚辈恐怕做不到。”
  灰鹰乌黑明亮的眼珠非常快地转了好几圈,似乎觉得很难办,最后破罐子破摔道:“俺没别的意思,你要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俺去重搭茅屋了,没时间和你多说。”
  白释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苏译,秘境妖族的交流体系与人族并不完全一样,你费心适应一下。”
  “好,师祖。”苏译应道。
  第一遍重建茅屋,苏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直到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出现的茅屋,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像一个巨大的鸟巢,苏译实在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他严肃地对灰鹰道:“前辈如果希望最后建成的……”苏译又看了一眼,艰难道:“屋子。帝尊可以住,晚辈建议再拆一遍,我来。”
  灰鹰扇着翅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诚恳地问:“这个不能住人?”
  苏译笃定,“不能!”
  第41章 九尾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只剩天际一线赤红的晚霞,苏译与灰鹰并没有再多说,但配合的还算默契, 月上柳梢头前,茅屋再一次被搭成了。
  苏译伸了下腰,蓦然抬眸看见原本一直坐在圆石上的洁白身影消失了。
  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停了好几拍, 无可相信地问出声, “帝尊呢?”
  灰鹰微歪了一下头, 看了看槐树下的圆石, “应该是又去找那只狐狸精了。”
  “什么?”苏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灰鹰却再不回答他了,苏译顺着小径寻出去, 夜色幽静, 苍苍树林没有尽头,寻得越久越是心慌和无措。
  “师祖。”他努力压制住发颤的声线,唤了一声。
  微风拂过树梢,枯叶沙沙地响, 苏译等了许久,并没有听到回应, 正当他抬步打算先返回时, 听到了熟悉的平缓声音, “苏译。”
  声音在背后出现, 苏译回头, 便见白释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站在林间, 皎洁的月光透过繁盛的枝叶, 在他衣袍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散发白衣, 身影虚幻如烟。
  苏译张了张口,突然有点哑声,他没有发出声音,甚至不太看得清白释的五官,只是习惯性知道白释的神色应当和以往一样平淡。
  “弟子以为师祖离开了?”苏译道。
  白释接话问的极为自然,“去哪里?”
  苏译的目光落在了白释怀里的白狐身上,是一只幼年狐狸,通身洁白如雪,没有任何杂色,唯一的异色是一双乌黑眼睛,眼尾的弧度生的漂亮,微微抬眸,就能勾魂摄魄,如今乖乖巧巧地歪在白释怀里,双爪搭在白释的胳膊上,轻轻仰着下巴,从喉间溢出一声媚柔的轻唤。
  苏译努力侧过视线,看向白释道:“只要是师祖想去的地方,弟子想师祖都能够去。”
  白释颔首道:“差不多该是这样,但我并没有想去的地方。”白释说完,并不等苏译的回应,从袖中取出两个熟透的苹果,递给苏译,“之前石英喜欢,不知你会不会喜欢,可要尝一下?”
  苏译怔了片刻,才接到手里,忍不住问白释,“所以师祖突然离开是?”
  白释却问道:“你饿了吗?”
  “弟子差不多算辟谷了。”
  白释轻轻垂了下眼,但仍甚为平静道:“石英喜欢,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白狐用耳朵小心地蹭白释的下巴,似安抚似亲昵,白释伸手便挡回了白狐越来越不安分的动作。“莫闹。”
  苏译心间莫名微悸,他捏紧了手心的苹果道:“喜欢。”
  白释的眸中似划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温柔,他抱着白狐侧身从苏译身边经过低声唤他,“先回去吧,不早了。”
  茅屋已经重新搭好,虽然简陋但好歹算可以暂时避雨,灰鹰蹲在茅屋周围,这次看见白释回来,没有敢有大的动作,很克制地扇了几下翅膀,“啁啁,帝尊。”
  但看清白释怀里的白狐时,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唳鸣,“狐狸精!”
  白狐被吓到,蜷缩在白释怀里的身子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全部埋进白释的衣袍,让任何人都不能看见为好。
  “扶风。”白释甚至没有看灰鹰,只是在径直往茅屋走的空挡抽空唤了一声,灰鹰便知错般缓缓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一大步,让出了路。
  茅屋里应当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如今又是再次重建,更是一贫如洗,进去一眼就能望到头,只在窗下仔细铺了一张茅草席。
  白释抱着白狐坐到草席上,将狐狸的后腿托到了掌心。苏译这才看清,白狐的后腿其实用白布仔细地包扎了一层,因为同是白色,刚刚又是在月色下,苏译并没有注意,如今白释拆开白布,便见白狐后腿上有一道可怖的抓痕,像是野兽捕猎时,猎物拼尽全力逃脱时留下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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