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队伍缓慢地前行着,就在这时,一守卫频频朝这边投来目光,景谡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又在几人不注意的时候,斜睨着那守卫看去的方向。
  这才发现,无怪守卫发现了异常,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那斜后方一人行为举止怪异,四处张望,他不像普通乡野村夫,可也不像世家子弟那般冷静从容。
  这个人,很奇怪。
  两名守卫大步上前,指着那人呵道:“你叫什么名字,路引呢!”
  那人被守卫厉声喝问,顿时慌了手脚,眼神闪烁不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道:“我、我不进城!我就是路过,看看,就在外面看看……”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连原本小声抱怨的队伍都瞬间安静下来。
  在这严查之时,守在城门口却说不进城,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问话的守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尖直指那人,“鬼鬼祟祟在此窥探城防,还说不是乱贼探子!来人,将他拿下!”
  “我真不是什么探子!”那人瞬间慌了神,他刚想转身逃跑,刀刃冷不丁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两名兵卒立即扑上前来,一左一右扭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挣扎着,大声道:“我要见你们的头儿——”
  话音未落,一兵卒猛地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那人的叫嚷。力道之大,打得他头猛地一偏,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吵死了!”那动手的兵卒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实点!”
  这一巴掌彻底打掉了那人所有的气焰,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随即被守卫拖去关押嫌犯的地方。
  经过景谡和段令闻身边时,那人涣散的目光无意中对上了景谡的目光,忽地,他瞪大了眼睛,手无力地朝着景谡的方向伸来,可还是被守卫无情拖走。
  景谡眉头微蹙,这个人,似乎认识他。
  忽地,一只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衫。
  “快到我们了。”段令闻低声提醒。
  两人的路引都没有什么问题,景谡只简单地说了一下籍贯与名字,守卫便将人放了进去。
  两人先去了城里的皮货铺。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验看了野猪皮,成色颇好。可官府多次征粮,这生意不好做,几番压价下来,最后只能给个寻常一半的价钱。
  段令闻虽然心疼换不了多少钱,可这皮自己留着也没有多大的用,便答应了下来。
  接着二人又将一部分瘦肉和骨头卖给肉铺,换了些铜钱和盐。
  揣着剩下的钱,段令闻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轻快,“药铺就在前面,买了药,我们就回去吧……”
  话音未落,前方街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厉声呵斥!
  “闪开!都闪开!”
  只见几名骑兵开道,马鞭挥舞,驱赶着街上的百姓。人群顿时一片惊慌混乱,向两旁拥挤推搡着。
  景谡眼神一凛,迅速将段令闻拉向自己身侧,用身体护着他疾步退到街边一个卖杂货的摊位旁。
  混乱中,一辆简陋的囚车被马匹拖着,吱呀作响地驶来。
  木栅栏里,关着的是一个满面血污的男子,他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尽是被严刑拷打的伤痕。
  押车的虞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街道两旁惊恐的百姓高声宣布:“此人,勾结反贼乱党,按律,押赴东市,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话落,百姓们面露惧色,纷纷低头,不敢多看那囚车一眼,更无人敢出声。
  那囚车上的人闻言,非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猛地抬起头,纵然满脸血污,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大笑出声,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呸!”
  他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街上的嘈杂,“狗官!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朝廷腐朽不堪,贪官污吏横行乡里!赋税沉重,欺压良善,民不聊生!他们!何曾管过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押车的虞兵脸色大变,厉声呵斥:“住口!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说着便要挥鞭抽打。
  那囚犯不顾伤痛,继续嘶声怒吼:“我是不是妖言,天下人自有公断!虞朝气数已尽!卢公举义旗,乃顺天应民!义军,必胜!”
  围观的百姓一时怔然。
  骑在马上的虞兵脸色铁青,他抬起长刀,手起刀落。霎时间,一颗头颅落下,鲜血飞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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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特意加了很多心理描写,会不会有些视角混乱(小声问问)
  第9章 吃人的世道
  义军……
  这是段令闻第二回听到这个称呼,上一次,是义军杀了欺行霸市的地主,而这一回,那囚犯所言,虽惊世骇俗,字字句句却振聋发聩。
  这些义军,到底是什么人?
  官府将其视为反贼、乱党,是祸乱天下太平之人。
  可这天下,早就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看着段令闻怔愣住,似乎是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坏了。见状,景谡连忙牵起他的手,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可方才那囚犯所言,无疑是煽动了人心。
  这个时候,官兵立即封锁了出路,为首者高声喝道:“我怀疑有乱党藏匿在你们之间,现在!一个个盘查路引,若有可疑者,即刻拿下!”
  然而,光是严查似乎还不够,那官兵目光阴鸷地扫过惊惶的百姓,而后,又义正言辞道:“那些所谓的什么‘义军’,不过是一群杀人劫掠、无恶不作的暴民流匪!”
  他挥刀指向地上那颗人头,继续道:“看看!这就是对抗朝廷的下场!朝廷剿贼,乃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从今往后,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若有可疑之人,即刻上报官府,朝廷有赏!若是敢包庇隐匿……哼,就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话落,周遭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生怕被安个乱党罪名。
  景谡将段令闻的手攥得更紧,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段令闻抬头看他,心中的惊疑暂时压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并没有挣脱开景谡的手。
  就在这时,盘查的官兵已经逼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一名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兵卒停在他们面前,微眯着眼睛盯着二人,“打哪来的?”
  景谡将二人的路引递上前来,回道:“吴县,段家村人。”
  那兵卒没有理会他,只直勾勾地盯着段令闻,命他抬起头来。
  段令闻猛地心头一紧,不过他并非什么乱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便缓缓抬起头来。
  那兵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二人的路引,见无异常,便转身要走。
  段令闻刚松了一口气,那兵卒忽地又回过头来,问他:“左眼怎么了?”
  他的左眼被碎发遮住,若不刻意去看,很难发现异常。
  段令闻一怔,低声回应:“我这眼睛,从小就落了毛病,怕光……”
  说到底,他这异瞳只在段家村流传开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时遭人指指点点。
  若是被当众发现,他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即使,他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可越是怕什么,便越来什么。
  眼看那兵卒要上手,景谡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一边拿出所剩不多的铜钱,一边对那兵卒道:“他天生胆子小,您行个方便。”
  那兵卒收了钱,掂量了一下,虽不算多,但也抵得上几日酒钱。下一刻,他立即变了个嘴脸,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识相,办完了事赶紧离开,少在城里晃悠。”
  段令闻死死地攥着掌心,那是爷爷的买药钱……
  可此时,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吃下哑巴亏。
  然而,为首的官兵还是发现了这里的动静,骑着高头大马便走了过来,手上的长刀还在滴着鲜血,厉喝一声:“鬼鬼祟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收了钱的兵卒脸色微变,他连忙收起铜钱,挺直腰板,指着段令闻抢先回道:“禀都头!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小子眼睛好像有点毛病,遮遮掩掩的,属下多盘问了两句。”
  为首官兵眼神多疑,他居高临下,瞥了眼景谡,最后落在被他半护在身后、低着头的段令闻身上。
  他抬起刀尖,指向段令闻,“抬起头来,让老子看看,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毛病。”
  杀气混着刀尖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恰在此时,人群中忽地传来异动,几道矫健的身影猛地拔出长剑,便朝着围堵的虞兵刺去,其中一人冲上前去,夺走地上的头颅,朝着虞兵怒吼道:“狗杂碎!”
  “是反贼!抓住他们!”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百姓尖叫推搡,拼命向四周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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