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抿了抿唇,答非所问道, “你和顾伯伯不是一伙的, 对吗?”
顾伯伯……
这个词一出,陆久心中又是一震。
“你口中的顾伯伯, 指的是顾鹤年吗?”
这次,她没有犹豫, 直白地点头道, “是。”
“所以……”
陆久深吸口气, 斩钉截铁道, “你来自深海孤儿院。”
“你和顾鹤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又对你做了些什么?方便和我说说吗?”
女孩避而不答。
只是执拗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 哥哥,你和顾伯伯不是一伙的,对吗?”
见女孩着实机敏,陆久只好摒弃了钓鱼执法。
无奈道,“是。我和他非但不是一伙的,还是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女孩轻笑着又朝陆久贴近半步,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像只确认气息的小动物般踮起脚尖在他肩侧嗅了嗅,自信道,“我就知道。因为哥哥你的身上, 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林姐姐平日里最爱用的香水味道。”
“所以我猜,哥哥你和林姐姐认识,对吗?你们是朋友?”
女孩娇俏地歪了歪脑袋,有些八卦道。
听闻,陆久内心又是震荡不已。
她和顾砚白竟然是旧相识?!!!
顾砚白啊顾砚白,你究竟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你是洋葱吗?那么难剥?
一层一层又一层的……
陆久不爽地舌尖顶腮,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女孩闻言笑得愈发开怀。
“你就是林姐姐常跟我提起的陆久哥哥吧?陆久哥哥好,我叫钟缈,小名妙妙。陆久哥哥和林姐姐一样,喊我妙妙就可以了。”
“妙妙 ……好,我记住了。”
“妙妙,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先带我去你的房间,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望着周围漆黑一片的走廊,陆久搓了搓手臂,总感觉慎得慌。
他上前两步想要帮忙搀扶行动不便的钟缈,却发现钟缈不知何时早已丢开盲杖,健步如飞。
哪有半点眼瞎的样子。
陆久:……
“你,你的眼睛——”
陆久不愿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年幼的初中女孩欺骗的事实。
钟缈嘴角微扬,转过身,当着陆久的面干脆利落地扯下面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调侃道,“怎么了陆久哥哥?”
明知故问!
陆久怒气冲冲地狠狠瞪了钟缈一眼。
钟缈却像小大人般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进房间。至于陆久哥哥此时心中所有的疑虑,钟缈都会为你一一解答。”
钟缈的房间在四层走廊的尽头,拉开包厢门,放眼望去依旧是深不可测的一片漆黑。
“不开灯吗?”
“不是不开,而是没有灯。”
“你的包厢连灯都没装?不会吧……”
陆久不可置信地环顾包厢四周,只见墙壁上光秃秃一片,别说开关了,甚至连电都没通。
相比起其他装潢精致、应有尽有的包厢,这个包厢看起来和从来都没有装修过的毛坯房有的一拼。
不,甚至比普通毛坯房还要简陋。
都可以在里面写一本《陋室铭》了。
除了主卧就只有一个洗手间。
不像是酒店包厢,倒像是地下室。
钟缈这待遇不像是娇生惯养、备受宠爱的金丝雀会有的待遇,反倒更像是……
奴隶之类的。
关押犯了重大错误的奴隶的……
——监、狱。
陆久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钟缈脚踝处的红绳上。
铃铛叮铛作响。
这是顾鹤年为了防止奴隶出逃所设下的特殊镣铐。
这个钟缈看起来很不简单啊。
“陆久哥哥。”
钟缈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向陆久。
“林姐姐果然没有骗我,陆久哥哥当真是个聪明人。这么快便发现……”
“我脚踝上这颗价值连城的金铃铛的真实用意了。和那些脑壳缺失的蠢货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呢。”
女孩恶劣地笑着,边说话边轻轻晃动着双腿。
脚踝上的金色铃铛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动听的叮呤声。
陆久轻咳一声,慵懒地倚靠在墙上。
“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和顾鹤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吧?”
陆久指了指铃铛,“还有,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你的逃脱?”
女孩咯咯笑了。
“陆久哥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钟缈冲陆久招了招手。
“你……你想做什么?”
陆久警惕地皱紧眉头。
“陆久哥哥,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画作吗?”
“在拍卖晚宴上,价值千万的天价画作。”
他想起今晚涉险的目的。
第一,找到顾鹤年金屋藏娇的16岁福利院少女。
第二,亲眼见到少女的画作——《夏日出逃》。
现如今,他的目的只剩下第二个尚未达成了。
算了,冒险就冒险吧。
他倒要看看一个不过16、7岁的少女,究竟能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
他咬咬牙,狠下心,将手机递给钟缈。
一副慷慨赴死的悲壮模样。
“喏,给你,拿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钟缈被陆久视死如归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陆久哥哥,你真可爱。但你误会妙妙了,妙妙没有想利用你的手机陷害你的意思。只是,我的画作比较特殊,所以,需要借用到你手机上的灯光,才能看到而已。”
为了表达善意,钟缈没有接过陆久的手机,而是示意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
“拿手机照照墙壁。”
直到手电筒照亮房间的一角,陆久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所谓的天价画作并非画在寻常画纸上。
而是以墙壁为画布。
墙壁包含四周和房顶,于是,整个包厢被天然分割成五块画布。
“陆久哥哥,你的手机要是带有紫外线功能就好了。这样,你现在就能看到完完整整的十幅画。”
钟缈晃了晃脚丫,跳下沙发。
“这些画,是林姐姐和我共同绘制而成的。严格说起来,她算是我的师父。”
钟缈走到陆久身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凹陷不平的墙壁。
“正常灯光照射出来的五幅画,是我画的。而用特殊灯光才能照射出来的另外五幅画,则是林姐姐画的。”
“林姐姐曾和我提过,她也和我一样,来自福利院。”
“所以我猜,陆久哥哥,你也和我们一样,对吗?”
钟缈侧过头看向陆久,然而此时的陆久,目光直直落在眼前的画作上,一言不发。
整幅画以暗橙色和焦黑色为主色调,笔触厚重而凌乱,仿佛火焰仍在画布上闪烁、舞动。
扭曲的树林在烈火中熊熊燃烧,树干被高温炙烤得弯曲变形,树皮层层剥落,露出下方猩红的肌理,如同裸露的伤口。
远处,一座疗养院正在坍塌。
熊熊烈焰将整栋楼吞噬殆尽,黑烟缭绕于空中盘旋成漩涡状,遮天蔽日。
地面铺满灰烬,一切都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然而,在这样黑漆漆一片的画面中央,却依稀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影影绰绰。
高一些的身影,长发及腰,身形纤细,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连衣裙。
裙摆被热风掀起,边缘已经烧焦,呈现出锯齿状的焦痕。
她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随风飘摇。发尾处微微卷曲,像是被高温烤过。
她紧紧握着身边男孩的手,手臂因用力而绷紧,指节发白。
她的脸微微侧转,但五官被烟雾和光影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轮廓。
微微张开的唇,既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喘息。
她的眼睛和鼻梁被灰雾遮盖,看不清楚。
她的身边是一位看起来年幼的小男孩。
男孩比女孩矮上大半个头,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
他安静地站着,左手被女孩紧紧牵住,右手则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仿佛之前还抓着什么东西。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陆久:……
陆久长久地凝望着眼前的画作,直到思绪被钟缈出言打断。
“画上的森林大火,是我根据林姐姐的描述绘制而成的。林姐姐说,这场火灾代表着她的过去。”
钟缈伸手触摸画作,手指落在了画作中央,于风雨飘摇中彼此依偎的一男一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