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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尔 第176节

  赖矮子恍然大悟。
  他就说怎么才刚要下毒,衡王就真的生病了,原来,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若有,也是有心人为之。
  他以为霍征要和自己分功劳,赶紧说:“好处可多了去。我们眼下拿捏昌王爷下毒的证据,以后想要当多高的官,就能当多高的官。”
  “将来我当丞相,你当大将军,牢牢把控朝廷,多好!”
  霍征笑了出来。
  赖矮子出身市井,想象不到皇权的强盛,竟妄想把控朝廷。
  霍征:“你写一封信。”
  赖矮子心里毛毛的,还是应下,摊开纸张,问:“写什么?”
  霍征:“就写:你听从昌王之令下毒,戕害衡王,心中有愧,故自戕。”
  一刹那,赖矮子才发现,霍征今夜是来杀他的。
  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可死亡的阴影,迅速笼罩了他,握着笔的手,疯狂颤抖。
  霍征:“写。”
  赖矮子:“我我我……”
  他惊恐,却也知道求饶无用,是他忘了霍征的恶名。
  只要他死了,昌王也以为毒就是他下的,而霍征却隐匿在后方,成功脱身。
  他告诉自己,先假装写不出来,拖延时间,只要他能嚎一声,就能得救。
  于是,他笔尖太颤,写出来的完全不能用。
  霍征:“你在拖延时间吗?”
  赖矮子大惊,霍征骤然暴起,捏住他的脖颈。
  他“呃呃”两声,指着桌案,表示自己可以继续写。
  霍征:“不用了。你的自悔书,我早叫人准备好了。”
  他的筹划里,不可能连一张仿写的纸,也没准备。
  他想让赖矮子自己写,是为了让这事更天衣无缝。
  但是,赖矮子能爬到这个位置,也有自己的能耐,任由他拖下去,可能有闪失。
  霍征不容许这种闪失。
  昏暗的房梁上,垂下一道粗绳子,赖矮子挂在上面,踢着脚。
  霍征把一张和他笔迹几乎一模一样的“自悔书”,搁在桌案上。
  只要不是精于此道者,是看不出来字迹的不同之处。
  随后,他处理赖矮子写坏的纸,丢到炭盆,烧一半,留一半,故意露出两个还算可以的字。
  任谁看,都会以为这是赖矮子自尽前心里的挣扎。
  做完,霍征出了屋子,迎面的风激起他手上一颗颗鸡皮疙瘩。
  是冷,也是激动。
  他的心腹用同样的手段,处理了赖家姬妾,过来汇合。
  霍征问:“郡主的人快来了吧。”
  那人道:“是,统领,我们走么?”
  霍征:“走。”
  他早就探听到,宝珍郡主会夜里来访赖宅,说来也是巧,赖家的布局,还是云芹和陆状元画的。
  郡主从这里进来,就能找到他送的大礼。
  …
  夜里,宝珍穿上玄色骑装,头发笼在帽子里,身形利落,虽瘦了些许,仍然气度华贵。
  衡王府豢养的暗卫道:“郡主,小的进去就好。”
  宝珍摆摆手:“废话少说。”
  经过这几天,她已冷静下来,赖矮子这里要是能找出问题,那昌王真是蠢得没边际。
  她之所以还要来,不过是不甘心,况且,云芹都为她探查过一遍,她说不来就不来,是对云芹的蔑视。
  这之后,就了却一切吧。
  若大哥要回西南,她也阻拦不得。
  雪色里,他们隐匿身形有些困难,但他们走得仔细,而赖宅也一片死寂,倒是叫他们放松了点。
  宝珍和几个暗卫小心翼翼,到左边的屋子。
  窗户没关,她耐不住好奇望进去。
  一片昏暗里,有人高高吊在房梁下,双眼凸出,面容青紫狰狞。
  ……
  这一夜,宝珍抱着父亲的牌位,闯进昌王府,要一个说法,迅速牵扯出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昌王罔顾人伦,目无法纪,残杀手足。
  宝珍痛哭:“父亲身体康健,却一年年坏下去,原来是因这等腌臜事!”
  “都说天家无情,当真无情!”
  淑妃和皇帝都无可奈何。
  宝珍一直闹,皇帝只好下令禁足她。
  但仅仅一夜,这事就在盛京街头巷尾传开,就是寻常百姓,都会骂两句昌王残忍,衡王可怜。
  皇帝气急败坏,这种皇室丑闻本来应该死死压住,竟被宝珍第一个发现。
  但凡不是宝珍,都不会这么快传开。
  昌王一夜之间跌落到泥坑里,这回陪他一起在泥坑里的人不多了。
  且说往后几日,禁军围了昌王府,一片肃杀。
  可笑的是,昌王真以为是自己下的毒,只恨赖矮子不知着了谁的道,竟被“自尽”,连累了他。
  云芹听说后也惊诧,觉得十分巧合,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陆挚也忙得脚不沾地,他该去户部履职,可昌王投毒案一发,皇帝下令,他还得重新捋出昌王的人。
  很快,他发现赖矮子自尽的地方,是房梁高的那个屋子。
  许多人不知,那赖矮子家的房梁,有高有低,得是一个生得高的人,才方便把绳子抛上去。
  云芹疑惑:“他却生得不高。”
  陆挚小声和云芹说:“先只当我们不知。”
  云芹点了点头。
  她相信,朝中能人辈出,应也有人察觉到这点细微之处——果然,此人是大理寺少卿杜谦。
  杜谦年四十八,是“罗刹案”后升任大理寺少卿。
  他是段方絮友人,心思细腻,擅长断案,任职期间,厘清不少冤假错案,叫皇帝十分信任。
  他亲自去赖宅走了一遍,发现房梁的问题。
  只是,一来昌王安插在衡王府的侍卫,也被抓出来,他们指认赖矮子确实下毒,具体是谁下毒却不清楚;
  二来,所有证据,包括毒药,在赖宅乃至昌王府都能找到。
  这也太证据确凿。
  唯一的疑点,是赖矮子的性子,估计很难求死,他的妾室也去得蹊跷,却不足以推翻一切。
  杜谦有疑虑,只好查赖矮子临终前留的自悔书。
  他请了一位在京畿的书法大家,他看过后,说字迹极为相似,但不一定是赖矮子写的。
  若再找一人指出字迹问题,那么,此案可翻。
  可是有能耐的书法大家,也就那么几个,还都不在京畿,此案是拖不起的。
  那位书法大家提起:“你们朝中不正有一位书画后起之秀?”
  杜谦抚须,倏地想到一人:“那个夫妻伉俪的陆拾玦?”
  书法大家:“正是。”
  杜谦:“他不是画好么?”
  书法大家翻出自己前几年,从某位友人手里收来的桃符,问:“大人觉得这字如何?”
  杜谦肯定:“不错。”
  书法大家笑说:“这是陆拾玦十年前的字,如今他的字只会越好,可画的名声太大,掩盖他的字。”
  “他字画双修,只要也说赖管事的字有问题,我就敢说是有问题的。”
  ……
  这日,吏部衙署内,陆挚慢慢吐出口气。
  如今也算“多事之春”。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他正要收拾东西,外头,大理寺少卿杜谦亲自前来找他。
  杜谦官阶比陆挚高,且与段方絮一样,向来秉公无私,当初骆清月的案子,也是幸好有他的支持。
  陆挚敬重他,听了杜谦的要求,随他一道去大理寺。
  廨宇里,杜谦把赖矮子的自悔书,并他从前的笔迹,都递给陆挚。
  他温和道:“拾玦,你看这字,可是出自同一人?”
  陆挚仔细看了一遍。
  须臾,他道:“下官惭愧,看不出字迹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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